114.
曾經強大的軍事帝國,一旦光榮不再,在裂縫中迴盪出的邪惡笑聲,格外的響亮。
蘇維埃共和國,這個以共產主義為號召,軍事力足以睥睨西方世界,信念如鋼鐵般令人尊敬的強權,在帝國的柱子崩塌後,盧布劇貶,一夜之間變成不值錢的廢紙。強權的名字也從蘇維埃共和國簡化成了俄羅斯,某種隱喻似的。
到了二十一世紀,俄羅斯的金融秩序更是每況愈下。
政府無限期拖欠軍餉,沒有資金保養一望無際的坦克與裝甲車,燃油不足以令配備精良的戰鬥機升空巡弋。驕傲成了虛浮的過往雲煙。如今俄羅斯已變成一個奇怪的軍事物資輸出國。
只要有美金,任何富豪都可以在俄羅斯買到嶄新的軍事直升機、刮去編號的坦克、餓著肚子快要造反的傭兵,在某個漂亮的城堡中建立屬於自己的領土。
許多西方國家都到這個科技強國中「蒐購」大批失業的科學家,領域橫跨生物、醫療、衛星通訊、病毒研究,其心可誅。
更有恐怖主義組織到俄羅斯招募有志一同的夥伴,意欲對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展開報復。許多威力驚人的導彈偷偷裝箱在貨櫃船上,前往敘利亞、伊朗、利比亞等西方世界的敵人。
2012年,莫斯科。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連白天都被大風雪吹得天昏地暗。
城郊,某個曾經屬於沙皇做打獵之用別館的古堡,現在已是某個以古柯鹼致富的大毒梟的小王國。
古堡戒備森嚴不在話下,大毒梟偶而會開著收藏的亞瑞克式坦克嘻皮笑臉地在古堡附近巡邏,如果開心,還會發個大炮轟掉幾株大樹,搞得鳥獸驚飛。
如果俄羅斯又搞出政變或是什麼無法預期的危險,古堡院子裡還有兩台加滿燃油、隨時起飛的直升機。直升機的兩翼掛載著微電腦控制的導熱飛彈,足夠逃亡了。
不僅是古堡本身,古堡周遭三公里內設有荷槍實彈的哨站,反正子彈相當便宜,且傭兵最近又降價了兩成。在物價變動無方的世界裡,唯一保持行情的就是毒品了吧。
三輛軍事吉普車駛進古堡旁的林道,一下子就消失在白白皚雪中。
「嘖嘖,看來林子裡有新的密道呢。」薩克的眼睛在軍事望遠鏡後眨眨。
薩克蹲在古堡上方的小丘上,一身皮大衣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住。他已經埋伏探勘了三個小時,腳邊珍貴的伏特加,是陪他捱凍的暖身享受。
「要衝進去嗎?」莉蒂雅拿起伏特加,喝了一口,精神抖擻了一下。
「妳嫌活得不耐煩麼。風險太大了,幾乎不知道裡頭的情況。還是老法子,安全第一。」薩克看了看錶。
下午三點。但在這樣混濁的天色下,白天跟晚上實在沒有太大的分別。對人,對吸血鬼都是。
「安全第一?哼,真不像一個頂尖獵人該說的話。」莉蒂雅諷刺,旋緊酒瓶的蓋子,放在腳邊。
「隨便妳怎麼說。妳喜歡送死,別人可沒這個雅興。」薩克拿出軍事無線電,調整到約定的頻道,通知其他的獵人夥伴開始準備。
莉蒂雅沒有反駁,只是朝著雙手呼氣。真冷。
進去三台車,出來絕對不只三台車。按照經驗,至少會多出一倍有餘。
「目標大約七台吉普車,可能更多。高度武裝,目標約在二十五到三十頭間,應該是普藍哲夫一掛。點一弄火,點二、點三佈置,A座跟B座預備,放C鎖D,七三分派。記住,多重掩護,安全第一。」薩克的用語沿用祕警時期習慣的暗號。
由於國庫被政客瓜分掏空,國家祕警署已經支付不出像樣的薪水。在這樣險惡的政經環境底下,吸血鬼跟毒梟、軍事強人之間的交易更形熱絡,薩克索性帶著大批同僚轉職,當起狩獵吸血鬼的獵人,依照約聘的個案關係跟政府索取報酬。
莉蒂雅是薩克的搭檔。
偶而做愛,在寒冷的溫度裡彼此取暖,但絕口不說愛妳的那種搭檔。
也因此,薩克偶而會召妓,在酒館搭訕喝醉的女人,莉蒂雅管不著也不想管。同樣的,莉蒂雅想勾搭哪個年輕小夥子在爐火旁共度一夜,薩克也只是抽根菸看著窗外。
對生存在俄羅斯的吸血鬼獵人來說,多餘的情感只會妨害任務,跟自身的性命。所以上床只不過是廉價的肉體交換,不帶有其他的意思。
「這次結束後,真想放個假。」莉蒂雅說。
她一直想去旅行。
法國,英國,奧地利,德國,甚至是亞洲或非洲。哪兒都好,找個現在沒有在下雪的地方就罷。陽光曬夠了,再回來殺殺吸血鬼,或是被吸血鬼殺死。都好。
就是想旅行。
「好啊,妳愛怎麼放假就怎麼放假。就算從現在開始也沒關係。」薩克冷淡回應:「只不過,沒出任務是分不到錢的。公平原則。」
「馬的。」莉蒂雅又旋開酒瓶。
115.
望遠鏡。
一個小時後,吉普車車隊駛出古堡時,已從三輛變成六輛。其中三輛在雪地裡的輪印特別的深。
薩克猜想,多出來的吉普車十之八九是載運著加工了的毒品,吸血鬼用以在黑市交易各項物資的籌碼。
「大家聽著,這次是個大豐收,讓那些吸血鬼瞧瞧我們鐵血之團的手段。倒數開始。」薩克關掉無線電。
薩克與莉蒂雅抖落身上的積雪,快步跑向同樣被雪白覆蓋住的雪地機動車。
大豐收啊……
戰鬥的序章,由一枚火箭筒轟出的地對地迫擊彈開啟。
碰轟!霎然震響,巨焰沖天而上。
迫擊彈順利解決領在最前頭的吉普車,阻擋了車隊的前進。
但吸血鬼的反射神經靈敏,在迫擊彈擊中吉普車前兩秒,已有兩個吸血鬼及時跳出了車子,滾倒在山徑兩旁的雪堆裡。其餘的吉普車及時煞住,但因雪地太溼滑,車隊還是脫出了正常車道。
無數槍火從車道兩旁響晃起,瞬間將吉普車轟成蜂窩,雖然子彈不是純銀所製,但物理上的破壞力已足夠。四個來不及應變的吸血鬼變成了更單純的屍塊,其餘同伴大呼小叫尋找掩護,倉皇地朝四面八方胡亂開槍。
第二枚迫擊砲轟出,再度將吸血鬼炸了個震耳欲聾,一個吸血鬼全身著火飛到半空慘叫。
「別太快掉下來。」薩克的瞄準鏡可沒放過這麼有趣的靶,狙擊槍連扣兩個板機,結束了半空中火球的慘叫聲。
但迫擊砲也暴露出獵人軍團的位置。
「在九點鐘方向!在九點鐘方向!」吸血鬼大叫,架起機槍猛開。
「呼叫救援!叫古堡派軍隊過來!」另一個吸血鬼吼著,手中的機槍朝著左前方開火,障蔽的車板不時擦出銀色的火花。
「搞什麼鬼!是黑吃黑?還是狗娘養的鐵血之團!」高大的吸血鬼咧嘴嘶吼,一個掩蔽不好,被子彈貫穿大腿,痛得幾乎叫到啞嗓。
此伏彼起的倉皇聲音,透露出吸血鬼處於挨打的困境。在雪地裡中了埋伏,獵人的火力同樣是軍隊級的。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了。
勝負已定,只是結束的時間問題。
沙沙沙,沙沙沙。薩克的無線電響起同伴的聲音:「長官,要等他們的救援來嗎?可以來個一網打盡喔!」
「什麼時候我下過類似的命令了?所謂的鐵血之團,是拿我們的鐵,流對方的血。在資訊充足的狀況下,才是安全第一,大家都想活著分錢吧?」薩克淡淡回應。
「是的長官。」無線電另一頭的聲音很歡愉。
這些轉職獵人的秘警下屬知道,跟著愛惜生命的舊長官薩克辦事,果然是輕鬆愉快。
「別省子彈,繼續用火力鎮壓他們,用子彈壓到他們抬不起頭。」薩克繼續瞇著眼,扣著板機,說道:「半分鐘後,第三枚火箭砲轟出,掩護我跟莉蒂雅。小心點別打到自己人。」
「是的長官,萬事小心。」無線電結束。
莉蒂雅暫停開槍,看著身旁的薩克。這傢伙又擅自做決定了。
「在安全第一的範圍內,來場比賽吧?」薩克放下狙擊槍,抽出塗上銀料的蘇聯軍刀。
「去你的安全第一。」莉蒂雅往後一拍,沈重的金屬箱子機關打開,掉落出一道璀璨的圓形銀光。鏈球。
兩個莫斯科名號最響亮的吸血鬼獵人,靠的可不只是遠距離的狙擊功夫。兩人騎上雪地機動車,猛拉油線,子彈的呼嘯聲掩蓋住引擎發動的聲音。
「賭什麼?」薩克猛催油門。
「贏的人,今晚在上面。」莉蒂雅將鏈球的鋼鏈纏綁在手上。
一道灰煙急速從雪地高處衝下,兩台雪地機動車也跟著衝向吉普車群。
爆炸,空氣劇震。
兩人跳下持續往前衝的機動車,展開毫無僥倖的肉搏戰。
薩克的軍刀悍然衝進吸血鬼,對著一張張錯愕的臉孔,毫不留情砍下。
莉蒂雅的鋼鏈像暴風雪,撕開周遭的火焰,刃球砸落,鮮血塗開。
兩個人乍看之下是分別行動,卻是默契十足地相互照應。薩克的軍刀並無華麗的技巧,每個動作都是僵硬的揮、砍、撇、刺,只講效果不講花俏,軍靴踏踏,充滿蘇維埃光榮的軍魂。
比照之下,莉蒂雅的鎖鏈鋼球就靈活百倍。莉蒂雅的力氣雖沒有薩克粗大,但鎖鏈應用物理原理的離心力,令末端的鋼球變成破壞力十足的兇器,只要被鑲嵌硬刃的鋼球帶到,就是摧枯拉朽的創傷。就連吉普車上的裝甲片也像瓦愣紙一樣削開。
早在秘警同事的期間,他們就是令吸血鬼聞風喪膽的殺神。成了賞金獵人,組成<鐵血之團>後,聲勢更漲。
一分鐘後,吸血鬼的運毒車隊完全崩潰,無一活命。
「六個。」薩克皺眉。他知道要糟。
「八個。」莉蒂雅擦掉臉上的血。
混蛋。薩克默不作聲。
其餘手下開始拍攝現場,那些照片都是領賞的憑證。普藍哲夫的幫派人頭,價錢實在不壞,不枉費射了三枚火箭彈。
「長官,吉普車都被我們打爛了,所以幹不走。不過裡頭的燃油已經抽個乾淨了。」撒亞說,叼著象徵西方資本主義的萬寶路香煙,滿足地笑著。
「只會說不會做,快過來幫忙搬!」艾娃怒罵。她是鐵血之團裡唯二的女人之一。
是啊,燃油可是珍貴的物資呢。一箱箱裝好,放在鐵血之團的雪地機動車上。
「那麼……那些毒品怎辦?還是一把火燒掉嗎?長官。」胖大的沙德克語氣有些靦腆,扛著自動步槍。
薩克搔搔頭。
鐵血之團十六名成員都充滿期待看著他,他怎麼會不明白大家心裡在想些什麼。
燒掉啊……燒掉啊……這次可是滿滿三車的毒品,跟一些雜七雜八的黑市手槍。大豐收就是大豐收。手邊雖然沒有計算機,但市價不斐是毋庸置疑的。
莉蒂雅沒有理會眾人,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樹下抽著菸,抖落煙蒂。
想去旅行啊……
「拿去賣掉吧,大家分一分。」薩克說,在吸血鬼屍體上的大衣上擦拭軍刀上的血漬。他偶而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缺錢的話。
大家一陣歡呼,這下可以快活個大半年了!
「長官!你實在是太通情達禮啦!」
「長官!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萬歲啦!」
「敬蘇維埃共和國!敬鐵血之團!」
薩克唰地收起軍刀,壓低帽子,微笑走過眾人興奮的歡呼聲。
莉蒂雅若有似無蒂看著薩克的背影,在蒼勁的樹幹上捺熄了菸。
大幸運星
命格:機率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你說有什麼徵兆?你手裡那張頭彩彩卷又是怎麼回事?
特質:超級幸運。缺陷是幸運的發生往往是宿主沒有預料的部份,例如踩到香蕉皮跌倒,卻好死不死看見經過身邊的美女內褲;或是懊喪娶了很會打老公的老婆後,卻意外繼承老婆遠房親戚的鉅額遺產。所以,宿主刻意地購買彩卷也不見得會掄得頭彩,但機率總是比別人高就是了。在慌亂的戰鬥中,能夠顧及的周遭情況有限,使用吉星的宿主還是很有翹毛的可能;相較之下,自行關照四周元素的大幸運星,就很適合糊裡糊塗的宿主啦。
進化:千驚萬喜
116.
在黑市賣掉了毒品跟用不上的軍火,鐵血之團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大筆錢。當然是美金。美金才是真正的鈔票。
每次分了錢,鐵血之團就會鬆散好一陣子,要回鄉下過節的就去,要去賭場胡混的就去,要去妓院當老爺的就去,甚至還有兼差導遊的熱心鬼。
這就是人性,而且是相當正面的情緒釋放。沒有人喜歡整天與槍聲為伍。執著於殺戮,毋寧是種病態。
旅館的爐火很旺,發出吱吱搽搽的柴裂聲。
「什麼時候去旅行?」薩克問,躺在床上,抓著莉蒂雅的腰。
「不知道,或許下個禮拜吧。」莉蒂雅在上面,搖晃著不算姣好的年輕身軀。
莉蒂雅的曲線完美,彈性充盈。但她的身上有許多跟薩克一樣、被吸血鬼爪子撕開的傷痕。那些都是兩人相處記憶的一部份。甚至可說是記錄。
不喜歡吸血鬼是鐵血之團最根本的共識。
「去哪?有決定了嗎?」薩克看著壓在上面的莉蒂雅,想像著飛機升空的畫面。
「去哪都好,就是不會去日本。」莉蒂雅想都不想,將頭髮放下。
是啊。除了沒有下雪,也挑個吸血鬼少一點的國家吧。
「埃及怎樣?」薩克建議。
埃及陽光普照,雖是吸血鬼的文化古國之一,但哪一個擁有三千年以上大國不是如此呢?現在的埃及,已經是個觀光大國,吸血鬼的歷史已經像木乃伊一樣,被包得喘不透氣。
「聽起來不錯。金字塔,獅身人面,木乃伊,尼羅河……」莉蒂雅想了想。
「埃及的秘警很了不起,說起來是個安全的地方。」薩克揉著莉蒂雅的腰。
「那也是個消費便宜的地方,可以待久一點。」莉蒂雅又想了想,晃著身子。
「……」薩克看著莉蒂雅。
說真格的,莉蒂雅真是個美人。
鼻子高挺,眼眸子湛藍,嘴唇微微上翹,皮膚跟雪一樣白, 尤其是放下金黃長髮的時候,莉蒂雅絲毫不輸給雜誌封面的女明星。在當秘警的時候,就有幾個長官不只一次暗示莉蒂雅不用再衝鋒陷陣了,陪他們睡覺就可以乾領月俸。
但莉蒂雅從來只是冷冷地以中指回敬。
她就是這樣美麗,又剽悍到值得尊敬的女人。
「會回來嗎?」薩克的胸膛上,是莉蒂雅身上滴落的汗水。
「這種事誰知道。獵人這種工作有這麼值得懷念嗎?」莉蒂雅坦率,抓著薩克粗厚的肩膀,指甲深印進膚。
「這倒是真的,覺得快樂的話,就別回來了。」薩克的手,從莉蒂雅的腰悄悄下移,來到結實的臀部。
又一陣激烈的肉體交纏,像是互相攻擊的碰撞。
結束後,莉蒂雅沒有像往常一下趴下就睡,而是起身穿上大衣,梳理頭髮,套上靴子。
「去哪?」薩克困倦不已,頭髮亂得像無精打采的獅子。
「喝酒。你的體力真是太差勁了。」莉蒂雅點了根菸。言下之意,是要再找一個年輕小夥子渡過今夜。
莉蒂雅走了。窗外依舊是無聊透頂的大雪。
薩克只好一個人抱著枕頭,翻來覆去。
枕頭上有莉蒂雅留下的髮絲,不算太壞。
但還是寂寞。
117.
鐵血之團的祕密基地,設在一間國營的奶粉工廠裡。
自從資本主義狂潮席捲這個國家後,不需要白紙黑字的貿易協定,各種口味的西方奶粉就佔據了真正進行交易、而非物資兌換卷的市場。半年內,這間工廠就成了廢棄的生產線,沒有人管理,也不需要管理。
透過還算牢靠的關係,薩克一夥人大方進駐,連同鐵血之團的重型武器都掩蔽在此處,原本的壓模機台跟器械,如今已成了槍枝改造的生產線。有時薩克等人會將銀熔解鑄汁,澆在近身作戰的刀刃上,只消薄薄的一片,就能增進殺死吸血鬼的效率。
說起來奇妙,世界上數百種金屬跟為數更多的合金,偏偏就是「銀」會對吸血鬼的體質產生毒化反應。一觸碰到銀,吸血鬼的皮膚就會開始過敏,甚至輕微的燒灼。要是傷口滲進銀,則會產生劇烈的抗體反應,破壞細胞組織間的鏈結,衰竭V型吞噬細胞的複製週期。真正致命的情況很少,除非受傷的吸血鬼一直沒有機會進行醫療。但能在戰鬥之中迅速擴大體質強壯的吸血鬼的傷勢,銀仍是獵人的必備品,得到的賞金總有一部份必須再投資於購買銀上。
曾經有部電影,叫做神鬼大反撲Dracula2000,提到吸血鬼之所以懼怕銀的原因。吸血鬼的始祖其實就是出賣耶穌的猶大,猶大因為遭天堂拒收,想下地獄又無門,成了不生不死的吸血鬼,痛苦不已。由於當初背叛耶穌的代價是三十枚銀幣,所以銀在象徵意義上成了猶大,也就是吸血鬼畏懼的標的。
很有意思的推論,但薩克本人不信。
「說吸血鬼的始祖是猶大?那意思就是說,在耶穌時代之前都沒有吸血鬼囉?」薩克的反駁如上。不過他還是挺愛看西方人拍的電影。
上次的大豐收後,已經過了九天。
今天還是持續要命的大雪。
莉蒂雅收拾好行李時,基地裡鐵血之團只剩下無所事事的六個人。
首領薩克,副首領莉蒂雅,神槍手撒亞,男人婆艾娃,胖子沙德克,以及最年輕的彼得。大夥也不是真的無所事事,只不過習慣偶而泡在工廠裡閒扯淡。
「幾點的飛機?」薩克坐在撿來的沙發上,看著用衛星小耳朵接收的HBO電影。
「還有五個小時起飛。」莉蒂雅坐在沙發後面,簡單的行李箱上。
「埃及啊,真羨慕。」彼得在爐子上煮著咖啡。
「是個會熱到皮膚都裂開的好地方呢。」艾娃縮在沙發上,蓋著毛毯看電視。
「早點出發吧,如果路上大雪積著,趕不及就要糟。安全第一。」薩克丟了一把鑰匙給躺在吊床上的撒亞,啪地重重命中他的額頭。
撒亞抓抓頭,睡眼惺忪翻下吊床。
「走吧,我送妳。」撒亞套上厚實的舊軍用外套。軍隊裡的東西,還是比較可靠。
「……」莉蒂雅起身,戴上保暖的帽子,拉著行李箱。
撒亞坐上改裝的軍事吉普車,連續發動了七、八次才成功。莉蒂雅坐在副座,打開廣播,在轉到音樂頻道之前,不意聽見暴風雪將臨的氣象報導。
「看吧,還不快上路。」薩克說,一眼都沒從電視機上移開。
「……」莉蒂雅點了隻菸。
沒有特別的道別,畢竟只是偶而做愛的夥伴。
工廠的鐵捲門拉上又拉下,吉普車消失在銀白的大雪中。
不久,爐子裡的水已經滾開。彼得將沸水澆在咖啡豆上,瞬間的熱氣將咖啡香味帶到每個人的鼻子裡。十分受用。
「長官。」沙德克將裝了咖啡的鋼杯遞給薩克。
看著鋼杯上漂浮的細碎泡沫,薩克小心翼翼吹了吹氣,感覺掌心的溫度還是太燙,便沒有就口。薩克的生活習慣,同樣輝映著戰鬥時奉行的安全守則。寧願喝溫一點的咖啡,也不願被燙到舌頭。
沙德克不懷好意地看著薩克。
「我知道你的口袋裡,有張去埃及的機票。」沙德克賊賊笑道。
「多管閒事。」薩克皺眉,也沒有不悅。
「……」彼得不解,看看沙德克,看看薩克。
知道莉蒂雅決定去埃及旅行後,薩克就暗中注意莉蒂雅何時出發,跟她即將搭乘的班機。然後默默買下莉蒂雅旁邊的位置。
「喔!原來你這傢伙打算偷偷跟去埃及!」艾娃從毛毯跳了起來。
「妳又知道。」薩克忍不住,將自己的臉埋在咖啡熱氣背後。
「嘖嘖,莉蒂雅終究還是個美人兒。哪像我,跟你上床了幾十次了,你就是看不上我。」艾娃氣呼呼地抱怨,心底卻很替莉蒂雅高興。
「我可以啊。不過不是看上妳,而是陪妳過夜啦!」沙德克嘻嘻一笑,討了艾娃一陣拳打腳踢。
薩克喝著咖啡。果然燙嘴。
「長官,你該不會拋下我們吧?」彼得不安,抓抓頭。
彼得最年輕,在半年前才從薪水不固定的秘警署中離職,加入安全第一的鐵血之團。還沒有固定的性伴侶。
「說不定喔。」薩克在蒸氣中,彷彿看見了金字塔。
正在打鬧的沙德克跟艾娃互看一眼,不禁笑了出來。
薩克才不是這麼浪漫的人。除了宰吸血鬼,薩克可說是一個窮極無趣的人。每個鐵血之團的成員,都很清楚他們的首領薩克的故事。
薩克十歲那年,擔任秘警的父親在任務中被吸血鬼殺死,母親獨自撫養薩克長大。薩克上了中學後,有一天回家,只見母親坐在搖椅上,臉色蒼白,皮膚乾癟,脖子上多了十幾個深邃的齒洞。母親的手指勾著父親留下的手槍,晃著。晃著。母親的太陽穴上那個黑孔,依稀還冒著煙。
發生了什麼事,薩克很清楚。但薩克那種過度冷漠的個性,並沒有戲劇性地發誓此生此世要追獵吸血鬼一輩子。他只是接受,然後進入了秘警署,狙殺與黑手黨掛鉤甚深的俄國吸血鬼。
薩克太早踏進這一行,導致他除了討厭吸血鬼之外,似乎沒有別的鮮明的喜好了。每次分了錢,薩克只是呆板地存起來,想不出玩樂的好點子,頂多是跟莉蒂雅到好一點的旅館廝混幾天,看在大夥眼底實在很替他沒勁。
「長官。」沙德克抱著艾娃,提醒的眼神。
薩克看了看錶,嗯,也該追去機場了。
118.
薩克獨自一人坐上改裝後的豐田汽車,在雪地裡朝著莫斯科機場前進。日本車便宜又好開,在精通機械的撒亞改裝下變成非常合適北國的氣候。
更重要的是,跟007情報員一樣,這輛拼拼湊湊的豐田汽車有幾個蠻了不起的武裝設備,亞硝酸銀蒸汽噴霧、高速刃網噴射器、以及車盤底下的榴彈砲,好用的很。只不過所有的配備都是俄國製,而不是昂貴的德國貨,按鍵也少了好幾個。
距離莫斯科機場,只剩下一個小時的距離。如果不算進太過分的路況的話。
「如果換個地方相處,莉蒂雅也許會對我另眼相看吧。」薩克想。大衣口袋裡,一張前往埃及的機票。忍不住踩深油門。
真想看看莉蒂雅看見自己坐在她旁邊,臉上的表情。
薩克胡思亂想著,忽然間,前方駛來了一輛熟悉的車子。
在莫斯科,這種囂張的吉普改裝車可沒幾輛,還漆著大白鯊的圖案。
「是阿勞的車。」薩克咕噥著。這傢伙不是應該窩在女友家嗎?
本想錯身而過就好,薩克還是下意識地閃了招呼的車燈。只見兩車交會時阿勞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薩克。
阿勞按下喇叭招呼,一手舉起揮舞。
薩克不予理會,繼續開他的車。鐵血之團除了一起海宰吸血鬼然後分錢外,不需要有多餘的交情,這樣才能確保危急時拋下同伴不會有累贅的心理負擔。薩克的原則。
一陣急促的輪胎摩擦聲。
薩克看著後照鏡,只見阿勞用誇張的緊急迴車,竟跟了上來。
兩車並肩。
「……」薩克看著一旁神色古怪的阿勞,拉下車窗。
「長官,你要去哪啊!」阿勞大聲問道。
「關你屁事。」薩克踩下油門。
「怎麼不關你事!今天可是你把我們緊急召回,要不然我才懶得從安娜的床上爬起來咧!」阿勞抱怨,踩下油門輕鬆跟上。
「緊急召回?」薩克皺眉。那是什麼?
「沒這回事?你別開玩笑啊長官!」阿勞表情很錯愕。
「你被惡作劇啦,白癡。」薩克冷淡回應。
「真的沒這回事?」阿勞無法置信。
「沒。」薩克又加速,車後飆起一陣雪花。
「……彼得那混帳,竟敢用緊急召回來唬我!我要回去睡覺啦!」阿勞恨恨罵道。
阿勞的吉普車逐漸消失在薩克的後照鏡,看樣子是要回到女友家溫存了。
薩克失笑,阿勞這白癡傢伙,竟會被剛剛入團不久的彼得一通電話唬住,實在是瞎混。更扯的是,自己從來沒有搞過什麼緊急召回,懶惰的阿勞會被這樣的理由從溫暖的女人窩裡挖出門,未免太沒腦筋。
薩克看著前方,銀白色的道路,雪漸漸大了起來。
……
不對。
不對勁。
「彼得有這個膽子,開這樣的玩笑嗎?」薩克愣住。
煞車,緊急掉頭,油門全踩。
薩克心中的不安像滴在杯水中的墨珠,逐漸渲染擴大。
薩克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快速按著手機按鍵。但沒有訊號,一格訊號都沒有。
雪一大起來,莫斯科的手機通訊就開始不穩。什麼爛品質。車內廣播斷斷續續傳來暴風雪接近莫斯科的新聞,機場所有航班全都不確定。
快走吧,莉蒂雅。薩克心想。
好不容易想起了阿勞女友家大概的位置,薩克終於趕上阿勞的吉普車,狂按喇叭。
阿勞的吉普車減速,讓薩克的車靠過來。
「阿勞!」薩克拉下車窗,大叫。
「搞什麼啊長官,不會是要告訴我其實是有緊急召回的吧?」阿勞臭著臉。
「彼得是什麼時候打電話給你的?」薩克的車子緊貼阿勞的車。
「啊?很重要嗎?我又不急著扁他。算了啦別罵他,是我自己笨。」阿勞。
「這是命令,快回答我!」薩克吼道。
「……大概在一個半小時前吧?」阿勞聽出薩克語氣中的不對勁。
一個半小時前,那時自己剛剛從基地開車出發不久吧。中間大概隔了一個小時。
彼得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基地的電話一直撥不通,完全不曉得那個惡作劇是怎麼一回事。
「彼得是怎麼說的?」薩克將車子停在路邊,阿勞也是。
「他說你說有筆很甜的大買賣,不必帶傢伙,叫我們快些回去,兩個小時後出發,跟不上的就別想分錢。」阿勞說,語氣到了末端已經略微顫抖。他的胸口彷彿被重重毆了一拳那樣的悶。
薩克沈默了一下。
「長官……」阿勞緊張起來。
「基地的電話沒有人接,所有人的手機也打不通。」薩克凝重地看著天空,繼續道:「暴風雪還沒到,莫斯科的手機通訊就已經整個掛掉,一點訊號都沒有。雖然通訊的狀況一直沒有好過,但,完全沒訊號也不對頭。」
阿勞拿起手機,的確,也是毫無訊號。
這樣的況狀,答案凜然而懼。
「是陷阱。」薩克下了結論。
「彼得是內奸。」阿勞背脊生寒。若非遇上薩克,自己就踏進了死神的鐮刀圈。
怎麼辦?薩克的腦子裡瞬間閃過好幾個想法。
吸血鬼安插在鐵血之團的內奸彼得,在祕密打了幾通要大家緊急集合的電話後,吸血鬼就想辦法將莫斯科的手機通訊全都癱瘓,好讓所有成員之間可能的確認都失效。吸血鬼多半是用武力控制了電信公司吧……要做到這種地步,可見吸血鬼要剷除鐵血之團的決心。
至於現在的狀況……
優勢一。彼得趁著戰鬥力最強的自己跟莉蒂雅不在基地的時候,通知吸血鬼發動攻勢,可見吸血鬼懼怕自己與莉蒂雅,由此可見吸血鬼對自己所能發動的攻勢估計有限,尤其在近身戰。
優勢二。吸血鬼並不知道自己會在路上遇到阿勞。自己跟阿勞兩人,就成了吸血鬼沒有算進去的擾亂因素。自己放在車上的軍刀,或許足夠讓整場突擊的結果翻盤。
劣勢一。可能會死。來襲的吸血鬼有多少並不明確。對方將自己與莉蒂雅剔除在外,或許只是為了使任務更容易達成。自己打慣了收集敵人資訊再予以悠閒摧毀的仗,深知面對突如其來的戰火,深陷泥沼的恐怖感。
劣勢二。可能會死。沒道理踏進明知危險重重的屠戳之地。自己組成鐵血之團的目的是為了宰吸血鬼賺錢,而不是搞聯誼。跟團員之間的情感保持距離,也是為此。
「長官,怎辦?」阿勞手心出汗。
「……」薩克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對了,彼得還說,這筆大買賣甜到,就連莉蒂雅也接到了緊急召回,眼巴巴從機場趕回基地。」阿勞抓著頭。
「安全第一。」薩克發動引擎。
119.
廢棄的奶粉工廠。或者說,鐵血之團的祕密基地。
沙發,爐火,電視機。
「長官現在應該到機場了吧?希望能在暴風雪前飛走。」沙德克摟著艾娃。
「真羨慕。雖然我不喜歡埃及,但總比這個鬼地方要來得好吧?」艾娃。
彼得起身,穿上厚重的防雪外套,戴上手套。
「去哪啊?外面雪這麼大。」沙德克問,雙手不安分地在艾娃身上游移。
「難道留在這裡,看免費的鹹溼片啊?」彼得笑笑,按下車庫拉門開關。
「去!滾得遠遠的!」沙德克哈哈大笑,看著彼得的背影。
彼得沒有回頭,只是識相地揮揮手。車庫門自動放下。
沙德克與艾娃繼續放肆的纏綿。
「那小子要再不走,我恐怕得邀請他加入了。」艾娃咬著沙德克的頸子,狠狠地。
「嘖嘖,我可不愛那套。」沙德克脫掉身上的衣服,露出像熊一樣的魁梧身軀。
沙發旁,老舊的電話機下,不知何時被剪掉的電話線。
被風雪圍困的莫斯科機場。
莉蒂雅看著手機,一格訊號都沒有。
看了看四週,沒有熟悉的身影。
「不是在大衣裡,偷偷放了張我旁邊座位的機票嗎?」
莉蒂雅坐在行李上,納悶地咬著核果餅乾。
對於那個男人,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感覺。
自己很喜歡跟他做愛,但沒有喜歡到不跟別人做愛的程度。
自己很喜歡壓著他,但也挺喜歡被他壓著。雖然前者得到高潮的機率大得多。
自己很喜歡他找自己做愛,而不是艾娃或其他妓女。她承認看見艾娃從那男人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心裡很不舒坦。
說來說去都是跟做愛有關,所以應該不是愛情?真的只是做愛的關係?做愛嘛,誰不需要?
但,用以上不斷自我打轉的辯證語句去推敲兩人的關係,本身就夠有問題的了。
坐在行李上胡思亂想,莉蒂雅發覺自己之所以特別喜歡跟那男人做愛,可能是因為那男人很理解,或者,很包容她身上的那些疤痕,視之無物。
有時候某些在酒吧釣上的小夥子,為了她的美貌跟她上床,見了或摸了她身上的傷痕後,那些驚懼、或充滿疑問的表情令她很不自在。
但只為了那男人可以毫無芥蒂地跟自己做愛,就認定他對自己別有情愫,無疑是件可笑的事。說到底,那男人之所以包容她身上的疤痕,多半還是因為他自己身上的疤痕更多、更醜陋、更恐怖吧。
然而自從無意間看見那男人的大衣裡,有張前往埃及的機票後,莉蒂雅就開始無法分辨自己的情感陷入了什麼泥沼。尤其那男人剛剛不肯直截了當跟上,顯然是要給自己一個驚喜……這舉動居然讓自己緊張起來。
驚喜的意義是什麼?不管。那個男人會想到驚喜,本身就是超乎想像的事。
所以自己應該識相點,在他突然出現在身邊時,做出感動的表情?
「天啊!你怎麼會在這裡!」莉蒂雅在行李上,練習驚喜的語氣。
但實在不像。太不自然了。
「喂,你這傢伙在搞什麼?」莉蒂雅擺酷地說,但自己立刻否決了。
這樣的態度雖然很像平常的自己,卻實在對不起那男人僅有一次的驚喜。而且自己根本不是這樣的情緒。
「該怎麼辦呢?」莉蒂雅苦惱著,看著機場外的大雪。
距離起飛的時間越來越近,看板上還未顯示航班延遲的訊息。
那男人,還沒有來……
120.
大風雪籠罩著整個莫斯科。
普藍哲夫咬著雪茄,穿著一身華貴的白色狐裘,站在高樓上風處,迎著拍打在身上的雪,冷笑:「連著兩年猛抄我的貨,幹我的人,可以。都可以。」
普藍哲夫的鼻子、嘴角呼出菸氣:「記得買單就行!」在雪白的狐裘上擦著手掌的鮮血,格外觸目驚心。
幾個屬下跟著得意起來,殺意高昂。
吸血鬼幫派,與其結盟的俄羅斯黑手黨的打手,踞高而下,監看著鐵血之團的工廠基地。這次,以逸待勞的角色交換,吸血鬼的火力更是鐵血之團無法比擬的恐怖。
基地裡的成員,早就先一步被普藍哲夫親自率人進去宰了個乾淨。連結基地的三個巷子,一個大街口,全在紅外線瞄準器的虎視眈眈下。只要鐵血之團的其他成員慢慢朝基地集合的途中,就會被吸血鬼輕鬆從上往下狙擊,料理。拖走車子跟屍體後,大雪覆蓋而下,將地上的血跡掩滅無痕。
簡直是完美的突擊典範。
「我開始可以理解,那個叫薩克的行動哲學了。」普藍哲夫冷笑,手指摳著額頭上的黑桃刺青。
與其強盜般的亂殺四方,不若像外科手術的慢慢凌遲,將這個令莫斯科頭痛不已的獵人軍團一塊塊切下,要來得賞心悅目。
遠處,兩個疾馳的黑點。
「是薩克的車子,大概還有三十秒進入狙擊範圍,大家準備。」站在普藍哲夫身後的彼得說,手裡拿著軍事望遠鏡。
果然還是來了……什麼安全第一,真是狗屁。
普藍哲夫暗暗冷笑。人是感情推砌的肉塊,所以弱點才會多到讓他覺得不殺掉,簡直對不起自己似的。
「等等。」
普藍哲夫嘴角上揚,制止手下對薩克開槍,說:「讓他進去基地。他看見同伴屍體的嘴臉,一定很有趣吧。」一個手勢,新命令迅速在基地四周上空的大樓上傳開,從狙擊薩克改成防止薩克從基地周遭逃走。
充滿惡意的笑容。
薩克與阿勞距離基地僅有一百公尺的距離,大雪的呼嘯聲掩蓋住引擎的聲音。
空氣裡充滿氣流盤旋的切割,任誰都能感覺到,某種不祥的氣氛正在醞釀著。
阿勞依照薩克的指示將車子停住,改搭薩克武裝齊全的豐田汽車,在那之前阿勞已將一把步槍架在吉普車的油門上,固定方向盤,讓吉普車直直往基地工廠的車門衝去。
薩克掛滿武裝的車子墊呼其後,預備在吉普車吸引大部分吸血鬼的攻擊後闖進基地,大肆衝殺,有多少夥伴還活著就救。如果還有受騙的夥伴正在趕來的途中,遠遠看見基地變成一團火球,也該曉得機靈地閃遠。
「長官,如果彼得只是開玩笑的話……」阿勞緊張不已。
看得出來阿勞其實很害怕。但即使很害怕,在可以選擇離開薩克的一小時前,阿勞還是選擇了拿起步槍。光是這點就值得敬佩。
「如果只是衝破車庫嚇著他們,有什麼關係。」薩克說,油門全踩。
莉蒂雅,別回來。
就算班機延遲了,也別回來。
吉普車順利衝破車庫的瞬間,阿勞也精準命中了吉普車的油箱,油箱一爆,撞成一團黑煙,車體滾成火球,成了薩克與阿勞最佳的掩護。
薩克緊急迴旋,煞車,雙手探出車窗,平舉衝鋒槍向四周一陣虛繞,膝蓋頂著儀表板上亞硝酸銀噴霧的按鈕。
阿勞在車子緊急迴旋時順勢滾下車,靠著冒火的鐵桶當掩蔽,自動步槍朝工廠上方尋找可疑的目標。
但整個基地卻沒看見半個吸血鬼。
只見沙發焦黑半邊,艾娃全身赤裸,雙手被釘在沙發架,呈大字形攤躺。下體被鈍器搗碎,髒污了一片。顯見死前遭受極大的侮辱。
沙德克被鐵鉤高高掛在半空,低著頭,整張臉都碎了。鐵鉤自脊椎斜斜貫穿沙德克的胖大身軀,錐尖滴淌黃色的脂肪,像果凍一樣涎晃著。
來不及了。
其他趕來的夥伴一定也被收拾了。
「阿勞快上車!」薩克機警大叫,倒車迴旋,阿勞趕緊跳上。
正當車子快速衝出基地的瞬間,狙擊槍的子彈從上而下掠出,精準擊破四枚車胎。
糟糕,敵人果然在制高點。薩克快速按下急速噴膠填充鈕,欲將車胎暫時補合,不料薩克的腰際突然一陣刺痛,眼前的景象扭曲。
原來如此。
車子斜斜撞上對街的廢棄廠房,停下,引擎空轉。
薩克軟倒在方向盤上,半睜著眼。
「對不起,內奸不只一個。」
阿勞冷冷地看著一旁的薩克,手裡拿著特製的藥劑噴槍,眼神沒有絲毫抱歉。
薩克覺得有桶沸水在腰際滾燙著,然後蔓延到全身,燒灼著他所有的神經,撕扯著他的肌肉,那痛苦彷彿要將他身上的肌肉一片片硬扯下來似的。
但那種痛苦的感覺,遠比不過阿勞接下來所說的話。
「如果不提起莉蒂雅,長官你恐怕還是不會回來吧。」阿勞將薩克拖出車子,口中喃喃自語:「既然你是這麼對我們,也不能怪我這樣對你。鐵血之團今天算是解散了,雖然大概有不少人因為趕不回來留下了小命。但除掉了長官你,鐵血之團就再也不是鐵血之團了。」
算計好薩克前往機場的路線,阿勞跟他來個偶然的遭逢,透露基地將臨的危險……精細設計的陷阱,就跟薩克往常留給吸血鬼的重擊一樣。避無可避。
麻醉藥劑的量下得非常重,所以薩克連開口都沒有辦法,下顎像是被拳王的上鉤拳粉碎般疼痛,舌頭如同點了火啪滋啪滋燒燙著。
由於受過嚴格的反藥物訓練,薩克強忍著非人的痛苦,不使自己昏厥過去。
「當內奸的感覺如何?」普藍哲夫的靴子駕到,笑得極為暢懷。
那個總是跟他作對,搞得他動輒損失好幾箱美金鈔票的鐵血之團團長,如今只剩下一張無法擁有表情的臉。
幾個邪惡的念頭螞蟻般在普藍哲夫的腦袋上搔癢,無法停下來的癮。
「還不錯。」阿勞勉強笑著。
畢竟阿勞跟新加入的彼得不一樣,他跟著薩克已經三年了,從秘警時期就一直是薩克麾下的成員,要說沒有感情反而荒謬。阿勞甚至在剛剛暗中發誓,如果薩克有點良心,命令他不必冒險跟著自己回到基地,他就會向薩克和盤托出。
至於自己遭到脅持的女友,就當她運氣不好罷。
「怎麼處置你才好?看見那個死肥豬的下場麼?我可是給了他跟我公平決鬥的機會喔,只可惜死肥豬剛剛爽過了頭,虛掉啦,三兩下就被我吊了起來。他算幸運的了,死前還看了一場春宮秀呢!」普藍哲夫笑笑,接過屬下從薩克車子裡遞出的軍刀。
拔出,一股寒氣撲向臉面。
普藍哲夫頗為滿意地賞玩著軍刀,刻意機械化的合金左手輕觸刀鋒,立刻給刮出一條薄痕。鋒快異常。難怪以前這麼多吸血鬼在這柄軍刀下吃了大虧。
「阿勞。」薩克用盡所有意識,口齒不清地說話。
「喔?」普藍哲夫有些訝異,真是不可思議的意志力啊。
「可不可以幫我……告訴莉蒂雅……待在…埃及……別回來了……」薩克用力從喉嚨裡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是無法想像的力氣。
這是他最後的請託。阿勞理解。
「對不起,莉蒂雅是個危險人物。」阿勞艱澀地說。
他本想一口應允薩克的,但普藍哲夫就在一旁,無論如何也不能說錯話。
「……」薩克困頓地閉上眼睛。
如果是這樣的話……讓你活著,對莉蒂雅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薩克的身子如豹子般攫起,沒有多餘的聲響與累贅的姿勢,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紅軍匕首,狠狠刺向阿勞的頸子。
阿勞呆呆看著前方,眼前一黑,與薩克同時倒下。
普藍哲夫冷淡地看著地上。
阿勞頸動脈被匕首摜破,白色雪地迅速擴染出一大片冰凍的紅。薩克趴在一旁,用盡了所有力氣,全身被麻醉劑吞沒,陷入雪裡。
阿勞的眼睛無限哀求地看著普藍哲夫,即將氣絕的他,對這個慘澹的人世還有眷戀。
普藍哲夫惡作劇般看著阿勞。哎呀,實在是不想咬他,他並不缺為非作歹的屬下。但看在薩克想殺死阿勞的份上……
做一些敵人不喜歡的事,一向是普藍哲夫的邪惡嗜好。
「老大,現在怎辦?讓他們被大雪活活冷死麼?」一個屬下問道。
「把他們兩個都帶走。」普藍哲夫邪惡地冷笑,看著薩克。
將這個傢伙,咬成他深惡痛絕的吸血鬼吧。
然後,再給他一個,不得不拼命活下去的理由……
兇手大拇指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看著染滿他人鮮血的雙手,卻沒有感到愧疚的心理。並非冷血,只是視殺人為日常生活解決事情的「正常手段」之一。在你的字典裡,罪惡感是很奇怪的語詞。在你的大拇指上會有奇異的突起,是外顯的凶相。
特質:許多「專業殺手」都是宿主,而非「殺人犯」,其中差異不可不辨。擁有此命格的宿主在進行戰鬥時冷靜非凡,甚至有餘力展現出個人風格,例如在殺死目標前完成目標死前最後一個願望,或是在殺人後不忘放下一朵花當作註解。
進化:天地一殺,槍神奧義
121.
「薩克,你們鐵血之團追殺我這麼多年,應該很清楚我普藍哲夫的手段。」
「……」
「薩克,我們也算是多年相交了,給你個選擇。你是想分一百天被我七凌八虐到死,還是痛痛快快讓我咬一口,變成你最討厭的夜之族?」
「哼。沒在跟你怕痛的。」
儘管等不到身旁的空位被填滿,莉蒂雅還是沒有走下飛機。因為她就是那種女人。
或許那男人會晚一班飛機到埃及?
但沒有。接下來的好幾天也沒有。
似乎永遠也不會有。難道那男人故意讓她看見放在大衣裡的假機票,大大捉弄她一番?腦袋裡一出現這樣的想法,漸漸的,莉蒂雅從不知所措的期待,轉變成恙怒不已的鬱結。
兩個月後,莉蒂雅在尼羅河畔的露天咖啡店欣賞黃昏彩霞時,赫然看見桌上一份銷量最大的開羅日報,頭版出現了一個斗大的半版廣告。
「鐵血之團遭襲,我需要妳的鎖鏈。」
鎖鏈?鐵血之團遭襲?
莉蒂雅瞇起眼睛。
莉蒂雅從陽光耀眼的埃及回到俄羅斯時,在飛機的小小窗口看見一片銀白的莫斯科。
那雪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彷彿時間在她旅行的這段期間正好被暴風雪凍結住似。我需要妳的鎖鏈這幾個字,讓莉蒂雅歸心似箭。
但高空下的機場正冒著熊熊濃煙。所有乘客開始騷動。
「怎麼回事?」莉蒂雅驚詫不已。
飛機上的機長廣播:「各位旅客請注意,莫斯科機場半小時前遭到恐怖攻擊,本機基於安全起見,將前往另一機場降落,敬請各位旅客不要驚慌……」
恐怖攻擊?莉蒂雅背脊發寒。
由於開羅機場各種因素浮動不定,航班出了名的亂七八糟,莉蒂雅沒趕上原先預定的班機,怒氣勃發之餘,迅速偷了另一名旅客的護照,用名的名字改搭了下一班航機,這才陰錯陽差躲過莫斯科機場的「恐怖攻擊」。
肯定不是巧合。
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從旅客名單中得知莉蒂雅本來搭乘的飛機,在機場發動無差別的連座猛襲——絕對不能讓莉蒂雅活著下飛機的猛襲。
莉蒂雅心中有個極不祥的預感,手心盜汗,幾乎無法呼吸。
那個男人,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薩克,等等我。」莉蒂雅這輩子第一次,聞到恐懼的氣味。
莉蒂雅一下飛機,就用最快的速度躲了起來,持著偷來的護照租了一台車,輾轉回到莫斯科。
將車子遠遠停放在市郊,莉蒂雅以撟捷的身手暗自潛回熟悉的,從廢棄的奶粉工廠改造成的鐵血之團基地。
基地已成了可怕的廢墟,焦火捲炙過的鐵門,被子彈貫穿的一切,遭血漬鏽的傢具,沒能完全清理完、尚黏在地板上的屍塊。
那些都是同伴一一喪命的痕跡。極度殘忍的影像藉著莉蒂雅的想像力,快速在荒棄的基地裡重複播放。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莉蒂雅胸口翻騰,但害怕的情緒遠遠超過憤怒的火焰。在她腦袋的想像裡,正奮力抗拒那男人遭到屠戮的畫面。
以他的身手,還有他安全第一的理念,要自保逃走肯定不是難事吧?
突然,基地的另處傳來細密的聲響。莉蒂雅屏氣凝神,倒攀著基地天花板上的鋼架,小心翼翼從上靠近可疑的聲源。
莉蒂雅戴上特製的熱感應偵測鏡,看見門後晃動著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有效距離三十公尺的偵測鏡上顯示的感應溫度:24.5度。吸血鬼。
「你說莉蒂雅真的會回來嗎?我看她已經在機場給炸得血肉模糊了。」一個聲音。
「薩克說,莉蒂雅沒有那麼容易被殺死,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偷偷回來這裡。我們還是小心點好。」另一個聲音。
莉蒂雅再怎麼沈著冷靜,聽到薩克二字的時候身子還是劇震了一下,差點鬆開抓在鋼架上的雙手。
「薩克好不容易將莉蒂雅騙出莫斯科,才藉著緊急召回的命令,讓我們對鐵血之團的成員逐一下手。看樣子薩克那傢伙對莉蒂雅的評價很高啊,我們還是小心點好。」
「說起來薩克還真是奸詐,為了錢,為了永夜,居然可以將出生入死的同伴出賣,簡直是卑鄙到家了。跟我們家普藍哲夫老大真是同一調調。」
「這次在埃及登報騙莉蒂雅回莫斯科,恐怕也是薩克出的主意吧?」
「當然是吧,斬草除根,殺!」
「我可不想跟這樣的人共事,怪不舒服的。」
「放心吧,普藍哲夫老大不會讓殘殺過我們夥伴的傢伙加入的,利用完了薩克,咱老大就會將薩克給一腳踢開吧,哈哈!」
騙出莫斯科?為了永夜?埃及登報?斬草除根?
莉蒂雅的手緊緊地抓著,幾乎要擰曲了鋼架,眼前黑漩不已。
一股激烈的憤怒之火幾乎要撕裂莉蒂雅,即使還未明白整個情況,個性火爆的莉蒂雅已經想一躍而下,先宰掉這兩個多嘴的吸血鬼洩恨再說。
如果莉蒂雅能夠壓抑住憤怒,精明點尋找基地裡的蛛絲馬跡,或許就會發現,自己從潛去基地的第一秒開始,就已經被隱藏式動態攝影機捕捉到。於是普藍哲夫邪惡的詭計之輪,再度緩緩啟動。
遠遠傳來隆隆的引擎聲,來者似乎不少,至少有三、四輛車子以上。
好不容易莉蒂雅冷靜下來,明白再多待一秒都是危險,尤其來者若有喜歡改造自己身體的普藍哲夫的話,更是有死無生。
沈住氣,莉蒂雅尋著原路,迅速潛出基地。
車上一陣大笑。
「老大,你瞧這種程度的騙局,誆得倒莉蒂雅嗎?」彼得抽著菸,他的頸子上,已多了兩個鮮明的齒孔。
「我們當吸血鬼的,有無盡的生命可供享受,如果不能痛快玩弄這些自以為是的獵殺者,不是太可惜了嗎?接下來,就可以故意放走已成為血族的薩克了。」普藍哲夫恣笑著,咬著雪茄。
一場邪惡的騙局,已揭開序幕。
122.
一年又七個月過去。
莉蒂雅靠著堅強的意志,與復仇的決心,逃過普藍哲夫一派的連環追殺。
莉蒂雅甚至在寒風中的密林裡,苦練新的鎖鏈絕技。
鎖鏈的末端,從佈滿堅硬利刺的鐵球,換成了更易產生風切的鈦合金刃柄,鎖鏈的總長度也從三點五公尺調整為八公尺,讓莉蒂雅的攻擊範圍更廣、更靈活。
更重要的是,莉蒂雅將滿腔的悲憤與怒火,強自壓抑,扭曲成一股不再懷抱感情的冷冽。她的鎖鏈刃球技術,已經不再單純地遵循物理的法則,進入了「鬼禪」的境界。
鎖鏈變成了奪命的虛無距離,肉眼無法辨識的瞬間過程。
刃球在林子裡瞬間加速度產生的風切,幾乎將大風雪的咆哮聲擠壓成空洞的嗚咽。
無數樹身上充滿可怕的削痕,連風都給切成一片一片的飛屑破散。
「總有一天,要你嚐嚐……新鐵血之團的厲害!」莉蒂雅看著刃片上的倒影。
慢慢的,莉蒂雅重新集合沒有誤中陷阱的舊夥伴,並從秘警署、紅軍特種部隊退役軍人中召募新的夥伴,甚至整合習慣獨立作戰的嗜獵者,成立新的鐵血之團。
莉蒂雅嚴格肅整,加強軍事作戰訓練,令新鐵血之團人數更多,人數高達七十五人。團員共分成六小隊,可用的戰術也更多、更靈活。
由於莉蒂雅貫徹以子彈換取鈔票的宗旨,不管是從吸血鬼黑手黨劫來的毒品或種種物資,莉蒂雅一律換成更實際的火力,是以新鐵血之團的火力更猖狂,連軍用直升機都弄到了三架,甚至連輕型裝甲坦克都有了,子彈更是無限制供應。
偶而在一些冷清的夜,幾間以前常去的旅館酒吧,莉蒂雅會看見薩克的孤獨身影。
遠遠的,在大雪中默默凝視著自己。
「過來!你給我過來!」莉蒂雅總是歇斯底里地追出去,甩著鐵鍊,瘋狂地攻擊每一個無法細辨的風吹草動,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你怎麼可以背叛我們!」莉蒂雅對著幾乎被大雪埋在深處的薩克咆哮。
成了吸血鬼的薩克始終一言不發,就跟過去一樣,鋼鐵般的沈默寡言。
但知道薩克確實成了吸血鬼這一點,對莉蒂雅來說就夠了。
就夠了。
以薩克這種,父母親相繼慘死在吸血鬼手中的成長歷程,一旦自己被咬成了最憎恨的吸血鬼,怎麼可能不了結自己的性命?答案只有一個:薩克自己樂在其中。
即使是不需要言語的肉體關係,莉蒂雅還是矛盾地自以為了解沈默寡言的薩克,沒想到薩克完全與自己想像的那個人背反,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一年半前薩克背叛鐵血之團的殘酷,更是毫無異議的事實。
「莉蒂雅……」薩克站在陰冷的黑暗裡,從來沒有流過眼淚。
因為他的淚珠,在尚未流出眼眶前,就凍成了寒冷的冰。
普藍哲夫承認,他當初的邪惡遊戲促使莉蒂雅變成難以應付的敵人。
比起現在動輒摧毀一整個吸血鬼幫派的新鐵血之團,舊鐵血之團的把戲,根本只是溫吞的細嚼慢嚥。
「上個月派去新鐵血之團的奸細,居然被莉蒂雅識破,屍體就丟在上次我們被襲擊的倉庫裡,擺明了跟我們炫耀。」彼得報告。
「老大,兩個月前被我們擊潰的紅月獵人團,剩下的五人好像也加入了新鐵血之團,這下好像有點不妙……」阿勞說,他的頸子上也有了魔鬼的印記。
普藍哲夫瞇起眼睛,雪茄上的灰已燒到了厚實的嘴唇。
多達八十幾人的新鐵血之團,重型裝備又多,是優點也是缺點。優點不在話下,但缺點在於,不需要滲透奸細,也很容易查出基地的位置,即使是莫斯科這樣的鬼地方,能夠容納一個兵團的藏身之處還是真夠顯眼的。
而新鐵血之團基地的防禦資訊,亦快要蒐集完備。位於山頂險要之處,地下化的軍事要塞,易守難攻。
「老大,不如正面跟他們對決吧,勝利女神應該站在我們。無論如何,我們的火力還是比較強大。」一個屬下建議。
「我不管勝利女神那賤貨是不是站在我們這邊,但,能用睥睨的姿態打贏這場仗,為什麼要多流汗呢?」普藍哲夫冷笑,直接用沒有感覺的金屬牙齒嚼碎了雪茄。
高度軍隊化的新鐵血之團是所有莫斯科,不,所有俄羅斯吸血鬼共同的敵人,也是讓黑手黨寢食難安的惡性瘤,沒道理單單自個兒挑上他們。
一個月後。
空前強大的吸血鬼聯合兵團,以國家級的可怕軍力,從四面八方圍住新鐵血之團。
123.
「Action!」普藍哲夫點燃雪茄。
沒有月亮的黑夜,十幾架軍事直升機同時發射出空對地飛彈,擊毀新鐵血之團通往山下的四條要道,以及兩座停放直升機的地面倉庫。
十三分鐘前,地下化的新鐵血之團早已從雷達上知曉吸血鬼軍團的來襲,從薩克那裡學到無數戰略的莉蒂雅果斷拒絕啟動直升機應戰,因為空軍戰力遠遜於吸血鬼,直升機升空只是徒然犧牲好手。
事實上,新鐵血之團也準備好應付這一夜的到來。
十五台裝甲坦克的厚重履帶碾過呈三十度角的雪坡,沈重到幾乎畢剝壓碎底下的岩石,裝填好砲彈的大砲管逐漸對準基地,強硬的車影掩護了跟隨在後的龐大吉普車隊。
數百名身著黑色雪衣的吸血鬼低矮著身子穿梭其間,俱是莫斯科及其外圍吸血鬼武裝幫派的聯合兵團,聲勢浩大。
超越了武裝衝突,簡直就是戰爭!
「倒數三分鐘,EMP炸彈預備!」莉蒂雅下了第一個命令,所有人根據演練再三的策略各就各位,毫無遲疑。
十數道照明彈噴上天際,爆開,照亮吸血鬼軍團的影子,與盤旋其上的直升機。
楔字形的基地地下掩體,以居高而下的地形優勢,同一時間爆射出數十道槍火,迫擊砲聲此起彼落,吸血鬼軍團一時之間無法找出祕密掩蔽的槍火出處,居前探勘的步兵應聲就倒,其中還有不少是人類雇傭兵。
「笨蛋!靠著坦克慢慢推進!」普藍哲夫對著無線電大吼。
「有地雷!」一個吸血鬼步兵感覺腳下有異,大叫。
但身旁的坦克車已經碾過地雷,車底瞬間劇震,黑煙與火焰爆開,炸藥的威力幾乎將整台坦克給掀翻。
不只是地雷,新鐵血之團擁有的新型武器也悍然登場。
裝載高壓縮亞硝酸銀的氣罐埋在雪底,等待吸血鬼軍團最接近時,一經遙控,銀氣立即高速從地下噴出,令吸血鬼懼怕的銀分子快速瀰漫在空氣中。
幾個吸血鬼皺起眉頭,眩然倒下,四肢抽慉不止。
「防毒面具!」簡單的指令,所有步兵趕緊戴上防毒面具,但動作較慢的已經吸入過多的銀,七孔流血而死。
雪地裡的地雷多不勝數,縱使吸血鬼軍團射出高科技貼地飛行的地雷引爆儀,但在新鐵血之團的猛烈攻擊下,還是無法完全清除。
雪地連處爆炸,噴起一柱柱灰白色的瀑布屑塊,幾個步兵給絕大的威力轟到半空中,又有數台坦克變成烈火熊熊的廢鐵。
這些戰爭的畫面,透過掛載於直升機上的攝影機,及時由衛星傳輸到莫斯科的幾個角落。
「普藍哲夫,這是你想要的戰爭。如果你贏不了,我肯定你無法在莫斯科繼續待下去。」一個黑手黨教父坐在賓士車上,冷眼看著螢幕前瀰漫一片的煙硝,對著通話器說。
「所以,你最好開始祈禱吧,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啊。」另一個為此場戰爭投下鉅資的吸血鬼將軍,坐在辦公室的電腦螢幕前,瞪著慘不忍睹的畫面。
「哼。」普藍哲夫冷冷不與回應,心中卻是極度憤怒。全是一群混帳東西,自己可是親自上陣,坐在直升機上掌控戰局,那些大老有什麼資格說話!找一天通通做掉自己當老大!
在安全的高空觀察了一陣,十幾架直升機終於俯衝而下。
直升機上的機關槍來回掃射可疑的地面隆起處,試圖壓制基地的反擊,並丟下螢光染彈標記明確的參照座標,供坦克部隊的炮擊瞄準。
「炮擊!」
砲彈衝出,於空中削出可怕的尖銳聲音,然後是猛烈的天搖地動。
在直升機與地面坦克部隊的相互合作下,基地掩體好幾處被擊毀,死傷慘重。直升機卻只被擊落兩架。
吸血鬼信心大增,步兵魚貫衝前,展開最激烈的遭遇戰。
吸血鬼的驚人體質在此刻展現優異的壓倒力量,新鐵血之團的第一陣線傾刻潰敗,所有團員從地道退守至第二道掩體防線。
「EMP!」莉蒂雅瞇起眼睛,與周遭部眾戴上耳罩。
無形的電磁波風暴以基地為中心,海嘯般朝四面八方狂襲而去。雖說無形,但可怕的電磁能量在空氣中激起的擾動,彷彿令所有人的動作都暫時停止了。
「糟糕!準備迫降!」直升機的儀表板完全錯亂,機尾狂甩,坐在後頭的普藍哲夫瞪大眼睛。
所有天上飛的機器全都重重摔落地面,坦克的履帶也錯愕地停止推進。
EMP的威力無差別地攻擊彼此的科技設備,震波甚至令周遭的雪塊產生鬆動,大塊大塊崩落,困陷住吸血鬼軍團的重裝備。
機械的差距消逝。戰爭回歸到最原始的形態——槍火燎原。
普藍哲夫所乘坐的直升機也墜毀,但他全身有一半的部位都是改裝過後的強化金屬,只跌了個灰頭土臉就從殘骸中踹門而出,雪茄還緊緊咬在牙齒上。
「戰鬥!」普藍哲夫舉臂大吼。
「到了日出,我們就贏定了!」莉蒂雅咬下手榴彈的拉環,拋出。
兩軍展開猶如諾曼第搶灘的攻防戰,槍林彈雨,血屑紛飛。
數量極優勢的吸血鬼軍團,豹子般重點侵襲部份掩體,將火線打開小小的缺口,然後像細菌一樣將新鐵血之團的創口狠狠咬開。
佔地勢之便,以逸待勞的獵人們以超越一個連的防守軍力,毫無懼色拼命死守。
人類,吸血鬼。
正義,邪惡。
最尖銳的對立,毫無轉圜的廝殺!
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舊鐵血之團的軍服,在血腥味極重的夜風中,孤獨地獵獵作響。
124.
雪地版本的諾曼第登陸,即使對調了正邪兩方的攻守立場,卻是相差無幾的慘烈。
一個多小時後,雙方戰鬥到幾乎削盡彼此所有的氣力,看似數量無限制的子彈居然也到了乾涸的盡頭。傷重到氣若遊絲的獵人們躺在掩體裡,只不過是茫然地扣著虛浮的板機,不知道是殘餘的意識,還是屍體僵硬的自然抽慉。七成的吸血鬼軍團,也成了一堆堆趴伏在血雪裡的僵屍,或倒在掩體裡與獵人互殺到死。
在剛剛那六十三分鐘裡,潮水般的吸血鬼軍團略勝一籌,新鐵血之團的防線全部崩潰。鋼鐵般的普藍哲夫,殺氣騰騰率領為數二十幾名勇捍的部眾殺進掩體連接的地下通道,即將直搗作戰中心。
新鐵血之團,只剩下孤獨的一個人。
但普藍哲夫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地下通道裡,他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怪物!
一道強如砲弩的疾風!
「等你很久了!」莉蒂雅大吼,鋼鏈甩出,刃球顫舞。
莉蒂雅猶如棲息在地道裡的死神,較之露出森白獠牙的吸血鬼,更接近地獄的獸。
迅猛絕倫的刃球,在近身作戰的短短半分鐘內,將普藍哲夫身邊的部眾們削成了慘叫的肉塊。莉蒂雅的動作雖無吸血鬼的迅捷,但鋼鏈在她手中極為靈轉,有時鋼鏈先在手臂上纏捲五周後再擊殺逼近至鼻前的吸血鬼,下一秒莉蒂雅懸臂一甩,纏住手臂的鋼鏈登時脫韁而出,吹熄遠在十步之外敵人的生命之火。
頸子,肩膀,手臂,腰際,大腿,小腿等任何部位,配合著莉蒂雅俐落的動作,都可以是鋼鏈纏捲的暫棲之所,刃球變成忽長驟短的毒蛇。
殺!殺!殺!二十多名吸血鬼愕然倒地。
莉蒂雅的眼睛,終於來到唯一還有氣息的來襲者——與薩克合謀殲滅鐵血之團的普藍哲夫。
心如沸水,恨意全開。莉蒂雅的刃球筆直砸出!
「了不起!」普藍哲夫獰笑,身形卻是模糊一震。
普藍哲夫胸口的鈦合金板遭到足以貫穿身體的重擊,發出極難聽的轟鑿聲。莉蒂雅一擊得手,普藍哲夫卻差點抓住莉蒂雅的刃球。
差點,就是沒有。
但普藍哲夫另一隻拳頭,卻朝莉蒂雅下腹猛擊!
鋼拳陷入崩潰的腹部,莉蒂雅雙眼瞪大,往後斜飛,撞上花崗岩打鑿的牆壁。
石屑紛飛。
「嘿!」普藍哲夫快速跟上,在隧道裡做驚人的三度空間跳躍,手腕喀喀一拐,拳頭縫赫然彈出金屬突刺,寒芒唰出。
撞上岩壁的莉蒂雅甫落下,看見普藍哲夫兇猛欺近,也只能慌亂打滾避開。莉蒂雅鋼鏈刃球本能地甩出,卻因為下腹沈重的那一擊,失去了原本三成的力道。
普藍哲夫全金屬化的手掌猛然抓住失速的刃球,另手突刺橫斬,削斷了一截鋼鏈。然後一著重腳,狠狠將莉蒂雅的腦袋劈去。
碰!莉蒂雅雙瞳鐘擺震盪,失神倒下。
勝負已分。莉蒂雅唯一的傲人招式,在應當殺死普藍哲夫的瞬間卻沒能得手時,就已經慘敗。儘管那招式已近乎無懈可擊。
「嘿嘿,要登上權力的頂峰,靠的可不僅僅是權力而已啊!」普藍哲夫摸著兀自鬱悶的胸口。
強化金屬板竟給鑿得稀爛,要不是改造過幾個要害的支撐構造,剛剛自己已經死了。
頭顱遭受重擊,莉蒂雅嘴角流淌口水,表情呆滯不已。顫抖的手卻不停摸著腰際的短刀,想自行了卻生命。
普藍哲夫蹲下,輕鬆挪開莉蒂雅尋死的手。拳頭上的尖刺緩緩插進莉蒂雅的肩窩,直沒入骨。那緩慢侵襲神經的滋味,痛得莉蒂雅喉嚨底發出扭曲的哀喘。
「死有這麼容易就好了。我贏了,妳輸了,所以理所當然應該由我支配妳的生命。不過妳挺強的,差點殺死了我。所以給妳一個選擇吧,莉蒂雅。」普藍哲夫獰笑,伸出舌頭,舔著莉蒂雅美麗的雙眸。
「選項一,妳是想被我強姦到再也站不起來,嘴巴再也閉不牢,然後肛門失血到死掉。」普藍哲夫抖動拳頭上的尖刺,鮮血緩緩從莉蒂雅的肩窩創口流出。
強悍如莉蒂雅,此刻竟怕得發抖不已。
「選項二,還是妳想,乖乖變成吸血鬼,成為我的左右手?」普藍哲夫親吻莉蒂雅的眼睛,溫柔如紳士——雖然,這個選項是假的。
普藍哲夫覺得舌尖鹹鹹的。
「天啊,堂堂新鐵血之團的團長,竟然哭了?」普藍哲夫哈哈大笑,看著兩行眼淚落下的莉蒂雅。
刀光。
遠處晃著刀光,軍靴踏踏的腳步聲。
好熟悉的感覺。莉蒂雅抬頭。
「放開她。」薩克的聲音,薩克的軍刀。
薩克的臉。
薩克那剛毅,不帶表情的臉。那足以斷鐵的紅色軍刀。
莉蒂雅的眼神從害怕轉為憎恨,怒火在心中燎原。
普藍哲夫又是一陣邪惡的大笑。
「我說莉蒂雅啊,妳就要死了,怎麼還想不明白?」普藍哲夫幾乎笑岔了氣,看著不再踏步向前的薩克。薩克單手握刀,凝神以待。
「……」莉蒂雅。
「薩克他這傢伙,說什麼安全第一?本來薩克想拋下夥伴,就這樣什麼也不管的跟妳飛到埃及。結果?結果一聽到妳也接到彼得發出的假緊急召回,還不是從要去機場的路巴巴地轉回破爛基地,走上我替他設想好的結局!」普藍哲夫暢快邪笑:「我只不過吩咐屬下演一場戲,結果妳不僅信,還信出了一個新鐵血之團!信出了今天的下場!」
普藍哲夫簡單幾句話,就像一滴墨汁墜落白水,迅速在莉蒂雅的心中擴染出一幅邪惡的謊言。
巨大,扭曲,充滿惡意與嘲弄。
莉蒂雅呆呆地看著薩克。那個變成了吸血鬼的薩克。
那個從來沒有機會向自己解釋,不,即使有機會,也不見得會解釋一切的薩克。
「為什麼……」莉蒂雅乾燥虛弱的聲音,吞下為什麼三字後面,緊接著的累贅問句。
為什麼薩克非自願變成最討厭、最痛恨的吸血鬼後,竟不自殺的愚蠢理由。
那個理由,既沈默,又鮮明地站在眼前。
儘管薩克從剛剛的出現到現在,都沒有看向自己一眼。
「我說啊,你砍下自己的左手,我就放了這女人。」普藍哲夫笑笑建議。
薩克左手舉刀,表情木然。他原本習慣握刀的右手,早已被普藍哲夫捏碎了筋脈,後來即使私下動了手術,仍遠不及過去的靈敏。現已改用左手。
「那你殺了她罷。我再殺了你,替她報仇。」薩克語畢,軍刀衝前!
普藍哲夫沒料想到薩克這麼果斷就出手,還沒了結莉蒂雅的性命,就被逼得扭身而戰。
一時刀光殘影,金屬火花四濺。
左手勉強使刀的薩克,若非擁有吸血鬼的超人體質,根本就不是普藍哲夫的對手。普藍哲夫頗為輕鬆地以兩隻金屬手掌擋開薩克的軍刀快斬,拳縫突刺也在薩克的身上割開數十道傷口,鮮血淋漓。但普藍哲夫想要進一步撂倒薩克,薩克卻以固若金湯的守勢拼命擋在莉蒂雅面前。
這是薩克的死命執著,卻也是薩克的弱點,不欲移動擋在莉蒂雅前的身體,是招來傷口的原罪。
「逃。」薩克冷冷地說出。卻沒有縫隙看向莉蒂雅。
逃?
莉蒂雅看著薩克的背影。昔日兩人並肩作戰的模樣頓時重現。
那時,鐵血之團的人好少,好弱,好膽怯。安全第一。
但,那時的鐵血之團……
莉蒂雅抄起只剩三分之一截的鋼鏈刃球,踉蹌站起,用她受重創的肩頭,輕輕舞動。站在她最熟悉的,常常一起做愛取暖,約定好不需要多餘情感的夥伴後。
但就在莉蒂雅輕輕看向薩克的瞬間,普藍哲夫的拳縫突刺貫穿了薩克的頸子,耀眼的紅光,大量潑灑,飛濺。
時間暫時停止。
普藍哲夫得意洋洋拔回突刺,卻見薩克右手摀著被割斷的頸動脈,左手軍刀兀自有條不紊地刺向普藍哲夫,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不肯倒下的薩克,鎮定地強壓致命的傷口,皺著眉頭揮舞著軍刀,氣勢更勝。連普藍哲夫也感到詫異,跟實在忍不住地想笑。
「喂!我說莉蒂雅,妳就逃吧!我一點都不想跟這傢伙打下去啦!」普藍哲夫故意說反話,擋下軍刀的手掌卻隱隱感到薩克的氣力竟沒有絲毫減弱。
這傢伙,簡直就是鬼怪!
莉蒂雅努力想揮舞鏈球,肩窩卻痛得快爆炸,急得眼淚都無法歇止。
算了,要死便一起死吧。
那樣也很好,不是?
突然,隧道上空一陣莫名的震動,灰粉不斷落下。普藍哲夫的強波通訊機傳出紅色警告的聲響,普藍哲夫往後一躍,戀戀不捨地看著薩克與莉蒂雅。如果什麼都不做,這傢伙失血久了也會死,根本不必動手。
但紅色警告的內容很不尋常:「老大!人類有大批援軍突然出現!敵人配備精良,非常有組織地作戰!好像是新的獵人軍團!數量是我們的兩倍!請允許撤退!」
大批人類的援軍?在莫斯科有這種東西嗎?普藍哲夫咬牙切齒地看著表情漠然,鮮血不斷自指縫中流瀉而出的薩克。脆弱得要命,卻不知道何時倒下!
「嘿嘿,以後還會再見面的。」普藍哲夫留下這個哼笑,便轉身消失在地道深處,往來的方向衝出。
薩克瞪著深邃的地道。過了許久,確定普藍哲夫真的走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鬆懈,臉色蒼白的薩克立刻重重倒下。
莉蒂雅近乎崩潰地看著薩克。
那個只是喜歡跟自己做愛的薩克。
那個口袋裡放著前往埃及的機票,卻死命不肯多說一個字的薩克。
那個為了自己,即使變成吸血鬼,也只好勉強爛活下去的薩克。
但,倔強的莉蒂雅發覺自己,根本無法將不熟悉的「對不起」三個字說出口。而且還以無法諒解的眼神瞪視著薩克,就跟過去的日子一樣。
然而眼淚卻以另一種無法隱藏的形態,滴落在薩克高聳的鼻子上。
「真想,以人類的樣子死掉啊……」
薩克淡淡地說,淡到,彷彿不是在告別似的。
快說啊!莉蒂雅!
如果無法說出對不起,另外三個字更好不是?
但莉蒂雅只是憤怒地看著意識逐漸模糊的薩克,憤怒到眼淚滂沱雨下。
地道上方一陣重響,大量的空氣隨著地道的崩塌灌入。
幾個穿著墨藍色制服的特種部隊,全副武裝地垂繩而降,動作迅捷地架起機槍朝四周警戒,隨時準備「清場」。
這些特種部隊隊員全都配備最新式的超薄溫度感側儀,肩膀上繡著銀光色的Z字,似乎就是剛剛吸血鬼發佈的紅色警告中提到的「人類援軍」。
這場不被記錄在歷史上的戰爭,終於落幕。
125.
深海。
Z組織,專屬的祕密潛艇,核子動力寂靜地運轉著。
這個組織即將快速茁壯,成為維繫人類與吸血鬼長期角力的第三種平衡的可能。因為它具有許多可怕的條件:潛伏在各國為數不明的政客,充沛的鉅額資金,豐富的基因研究與尖端科技,跨國軍事力,與凌駕所有之上的企圖心。
明亮的實驗室艙房,乾淨的循環空氣,一個英氣十足的年輕軍官。
薩克熟睡在奇異的藍色液體裡,模樣安詳,只是白色的獠牙仍露出嘴唇。頸子上的致命傷痕上一層薄薄的透明膠膜,黏著細碎的氣泡。
「動了緊急的基因修補手術後,我們將妳的夥伴貯存在特製的醫療型冷凍櫃裡,雖然暫時只能注入吸血鬼世界專利的細胞再培養液,讓他慢慢自行修復受創的部位,但吸血鬼的體質一向復原力驚人,我想再過幾個月妳的夥伴就會痊癒。屆時我們會考慮將他從冰封的環境中甦醒過來,只是對於一個吸血鬼復甦後,我們要援引什麼樣的組織條例給他何種程度的自由,就需要開會決定了。」英姿煥發的年輕軍官坦白解釋。
「不,先別讓他醒來。」莉蒂雅摸著肩上纏繞再三的繃帶,若有所思。
莉蒂雅知道,薩克如果活轉,也可能被Z組織要求進行各種吸血鬼相關的實驗,這也正是Z組織之所以了解吸血鬼種種特性的原因。不如,就讓薩克安安靜靜地熟睡。
況且,她忘不了薩克闔上眼睛前,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喔?」年輕軍官疑惑。他的肩上縫著銀色的Z字,墨藍色風衣讓他神氣十足。
「兩天前我聽你們的醫官說,如果要讓一個曾經是人類的吸血鬼,再度回復到人類體質的方法,就是找到最純種的吸血鬼,讓他再咬一口。這個說法跟我們獵人之間傳言的不謀而合。海因斯,你覺得可信度有多少?」莉蒂雅問。
這幾天,她受到這位前途似錦的年輕軍官的妥善照顧,對其印象頗佳。
更完整的說,要不是當天Z組織插手該場戰爭的時機太好,自己早已死在普藍哲夫的恐怖凌虐裡。更不用說Z組織以奇蹟似的基因修補手術,救活了深深虧欠的薩克。
對於Z組織,莉蒂雅無話可說。
「更精確來說,我們的科學家相信,最純種吸血鬼的牙管毒素裡,存在著某種可以逆轉感染者體質的化學物質,可說是感染者的解藥。以往的古文獻也提到過幾個例子,我想是值得認真參考的。」海因斯頗有耐心地說道。
「哪裡有最純種的吸血鬼?」莉蒂雅直截了當問。
「如果這麼好抓,我們Z組織早就活逮做實驗了。牙管毒素每經歷一個世代就會有極細微的演變,那演變往上追溯到某個簡單的構造,就可以推敲出感染可逆的化學反應。」海因斯耐心地解釋:「所謂的最純種吸血鬼,並非指血統上的最純粹性,而是牙管毒素出現得越早,化學構造式就越單純,感染了兩千年或三千年以上的吸血鬼都可能具有這樣的純粹性,你們獵人給他一個名稱。」
「吸血鬼始祖。」莉蒂雅淡淡說道。
「這樣的吸血鬼全世界恐怕不到五個,或更少。目前僅知唯一一個,確定的始祖存在,就是日本的吸血鬼天皇,徐福。」海因斯的臉色有些歉疚。
徐福啊……真是個糟糕至極的荒謬答案。
莉蒂雅看著透明冰櫃裡的薩克。這傢伙,從來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海因斯,那個冰櫃可以保存薩克的睡眠狀態多久?」莉蒂雅點了隻菸,無視潛艦的規定。
「二十年都不是問題,這技術還是吸血鬼研發出來的,品質保證。」海因斯回話,笑得燦爛。
「那麼,就請幫我保管薩克幾年吧。我去去就回。」莉蒂雅走向船艙門口。
「去哪?」海因斯不解。
「東京。」莉蒂雅按下開門鈕,門開。
「做什麼?」海因斯不解。
「當然是綁架徐福啊!」莉蒂雅彈掉指尖的煙蒂。
門關上。
莉蒂雅孤獨的愛情旅程,正要開始。
囫圇吞棗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宿主哪根筋不動,開始吃泥巴,吃瀝青,吃碎玻璃等常人難以想像的東西,並樂在其中,並無腸胃不適的問題。精神科學的專有名詞「異食症」可以概括解釋此一現象。
特質:此命格跟食不知胃一樣,都具有扭轉宿主生理構造的特質。通常亂吃的標的會有限定,但宿主若刻意艱苦地訓練自己,則能迅速獲得啃食一切的能力。
進化:吞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