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因為奇異的邂逅,使得我們回到孤兒院時已經是黃昏了,我們答應過閃電怪客守住祕密,所以我們杜撰了一個「玩到忘記時間」的平凡理由,連心心姊姊跟可洛妹都被虎姑婆罵的很慘,因為心心姊姊說她們不小心就跟我們玩在一塊了。
「你們這群不知感恩的小鬼!」虎姑婆總是這樣罵我們,我們也早就免疫了。
晚上,當所有的小朋友都在走廊、院子裡玩遊戲時,我們四個人就被鎖在孤兒院的小教室裡罰寫功課,內容是數學一百題與歷史地理背誦,而心心姊姊下個月就要參加會考了,所以她很認真地在一旁做練習題。
建漢趴在桌上,甜甜地回憶著與閃電怪客的相遇。我想過不了幾天,建漢這傢伙就會要我陪他再去找閃電怪客聊天了吧。
我看看心心姊姊,她專注的表情令我不安。
「心心姊姊,妳最想考上什麼科系啊?」我問,雖然我已經問過一萬次了。
「社會福利、撒克語。」心心姊姊頭也不抬,繼續做她的練習題。
「妳會想留在蜘蛛市嗎?」我問,雖然我自己以後很想離開這個大城市……因為我就是在這裡被遺棄的,但在我展開流浪之前,我希望心心姊姊不要離我太遠。
「蜘蛛市有八個大學都有社會福利系,三個大學有撒克語系,我留在蜘蛛市的機會很大,雖然鄰市的大學也很多。」心心姊姊說,翻過一頁。
我跟建漢微笑地互看一眼,心心姊姊這樣的大好人一定會常常回來看我們的。
可洛妹妹拖著腮膀子,沒好氣說:「你們兩個是沒希望的,像心心姊姊這麼好的人到哪裡都會一下子就被追走啦~尤其是在市中心的大學裡,那裡的男生又高大壯,又聰明又會運動,你們比不上的啦!」
建漢嘻皮笑臉說:「心心姊姊走了以後,有一個女生就變成一個人囉,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每天打她的頭,好可憐喔~」
我嘆了一口氣:「一個人的滋味,唉……這世界上最悲慘的事,就是一個人了……」
可洛妹妹哇一聲哭了出來,而且還是號啕大哭的那種糟糕的哭法,心心姊姊趕忙丟下書本安慰她,順便狠狠地罵了我們一頓,我們兩人簡直快要立正站好。
「對不起啦,我們是開玩笑的!我們會好好照顧妳的啦!」我忙說。
「你們一定會欺負我!一定會趁心心姊姊不在欺負我!」可洛妹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指控還沒發生的事。
心心姊姊拍拍她的肩膀,說:「不會啦,他們只是嘴巴說說,而且他們只是年紀比妳大,他們根本就是小孩子,我走了以後還要麻煩妳繼續照顧他們哩!」
可洛妹妹擦擦眼淚,眼睛紅的跟什麼似的。
心心姊姊摸著可洛妹妹濃厚可愛的眉毛,說:「妳自己看看他們,義智那個上廁所常常忘記拉拉鍊的小鬼,像是妳的大哥哥嗎?那個已經開始長胸毛的建漢,到現在還是會尿床,妳覺得他敢打妳的頭嗎?以後妳可以幫我好好照顧他們,別讓他們玩得太野,他們被關進不乖房的時候,還要哭著求妳偷東西給他們吃呢!」
我跟建漢面面相覷,我的媽啊!真是被徹底看扁了。
可洛妹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心心姊姊用手指刺了她的肚子一下,可洛妹妹一癢,終於破涕為笑。
「好了,現在都給我看書、寫功課,不要再吵我了,要是我成績不夠上蜘蛛市的大學,你看我會不會特地回這裡看你們。」心心姊姊老氣橫秋地說。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們一下子就乖乖坐好,拿起課本啃。
我打開老舊的收音機,將音量開到很小很小放在桌上,一邊唸書一邊聽著廣播,而建漢也打起精神作拿手的數學題目。
窗戶外面正下著大雨。
「……根據剛剛從市警局傳來的最新消息指出,骷髏幫幫主骷髏大帥已經被音波俠擊敗並會同警方逮捕,目擊者指出,一個多小時前骷髏大帥在高達一百三十層樓高的貝登大樓樓頂的百貨公司裡搶劫作案後,正要搭乘大樓外接應的直升機逃跑時,遭到音波俠的音波拳攻擊,兩人大戰的現場一片狼藉,骷髏大帥的右手據信已經遭到音波俠折斷,現在正在市警局接受筆錄……」
我微笑,真不愧是音波俠。我閉上眼睛。
「……是啊!我當時就躲在櫃台裡面,但你知道的嘛!我也是音波俠的粉絲啊!我當然勇敢地偷看他們打架,音波俠的碎音拳真的很經典!現場看果然跟在電影院裡看到的差遠了,碎音拳!碎音拳可真的叫我的耳膜快飛出去了……」
「……我叫三村,我這輩子最感動的一刻,就是當我看見音波俠跟骷髏大帥分出勝負的那一瞬間……」
「……哇!當時玻璃全都碎了!坦白說來來去去真是太快了!我只聽見…你別說我膽小!這場勝負真的只能用耳朵見證一切啊……」
「……我今年七歲,我長大以後不想當警察,我要當音波俠……」
廣播在風雨中訊號有些斷斷續續,但那些語句轉化成精彩動人的畫面,歷歷如真在我心中重演。
我甜美的進入夢鄉。
後來,我跟建漢常常蹺課,或是在假日的時候偷偷到後山去找閃電怪客聊天,心心姊姊跟可洛妹妹有時也會一起去,但她們對追求英雄的熱情實在不比我們男生,她們只把到後山的路程當作是徒步郊遊,而不是狂熱的追星活動。
「白癡,這不是男生女生的問題。」建漢說。
「不然呢?」我反問。
我們一邊丟著小石子,一邊胡亂聊著。
「心心姊姊其實不相信這世界上是有英雄的,她爸爸媽媽被殺的時候,城市英雄在哪裡?她嘴巴不說,但她根本對英雄沒有興趣,英雄不應該只是有超能力的人,他們應該及時挺身而出。」建漢說。
「也對。」我承認:「可洛妹妹的英雄其實再明顯不過,就是將她從大風雪中抱進孤兒院的心心姊姊。」
建漢點點頭,說:「她們一個不相信英雄,一個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英雄。而我們男孩子最脆弱了,哈,我們的英雄定義總是比較簡單。」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沿著小河,看見了那座廢棄的鐵皮工廠。
一路上有幾隻野狗跟著我們,到後來越來越多,我跟建漢卻不再懼怕,因為他們似乎得到了某種指示,將我們排除在入侵者之外,他們只是跟著、跟著、跟著,有時我跟建漢還會撕幾片麵包給他們啃。我知道這全是亞里斯多德的命令。每次看見牠用那充滿不屑的眼神瞥著我們,我都會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亞里斯多德也許比獅子還要強壯,雖然牠從來沒有試圖證明。
我們走進廢工廠,亞里斯多德抬起頭來,看了我們一眼,我跟建漢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牠的鼻子不屑地噴氣,然後將頭撇向另一邊。
「你們來啦,正好陪我吃點麵吧!」閃電怪客指著地上被溫火捧住的鍋子。他依舊將褲管捲到膝蓋,右手不停地摳著腳底板。
「好啊,今天我們想聽聽你跟那個女記者之間的愛情故事!」建漢笑笑,跟我一齊蹲在地上,拿起筷子撥弄鍋子裡的麵條。
亞里斯多德站起來,走開,臨走前還不忘朝著我的臉放了一個臭屁。
一整個午後,常常就這麼過了。
幸運的話,我們不只會聽到老到掉牙的故事,還能一睹沒有經過電腦特效修飾的華麗絕技。
閃電百人拳、十丈破空踢、驟雨隱、電磁取物、暴雷沖天吼。
雖然,這些絕技跟我們想像中的樣子有一大段距離,但我們都能理解歲月對一個老英雄留下的不只是痕跡,也帶走了些什麼。
閃電百人拳縮水成閃電五人拳,而且只能支持三秒。
十丈破空踢不僅沒有十丈,更沒有破空。
驟雨驟是驟了,隱卻沒有隱好。
電磁取物倒還靈活,只是東西常常飄啊飄啊在半空中就自己掉了下去。
暴雷沖天吼,吼的是很大聲,卻沒有像漫畫格子裡那些震動顫抖的狀聲字那樣有魄力,也沒有沖天。
我跟建漢總是大聲喝采,因為這些絕技跟著閃電怪客一起變老了,變得很有人情味,而不只是無情的殺人術、擊倒、再擊倒。沒有敵人了,只有我們兩個忠實的觀眾,因此這些絕技變成了一種回憶,一種情感。
那時我常常會想,音波俠老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閃電怪客一樣,渾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躲在沒有地名的角落,用嘴巴裡的故事、和氣短力缺的表演,渡過剩下的昏黃歲月。
也許,這就是英雄必然的遲暮?我是說,如果他並未戰死的話。
但閃電怪客的家人呢?是他從未擁有過,抑或是英雄本來就不該有家庭的羈絆?我不敢問,也不想。我自己就不喜歡別人問我身世等問題,如果閃電怪客願意的話,他自然會說的不是嗎?
「謝謝你,今天我們玩得很開心!」我說。麵早已吃完了。
閃電怪客總是坐著,揮揮手,老態龍鍾的彎著腰,羞赧笑笑跟我們道別。
心心姊姊的成績單在今天早上寄到,903分,分數不低,應該足夠成為蜘蛛市市立大學社會福利系的新鮮人,另外六個大哥哥大姊姊考的也不錯,虎姑婆院長還特地在門口放了七串紅鞭炮,一整天孤兒院都喜氣洋洋的。杜老師還在演講時一再提到:「各位同學們要記取這幾位大哥哥大姊姊努力考取好成績的精神,本院備有充分的教育基金,絕對可以支付每一個大哥哥大姊姊第一年上大學的全額費用,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努力讀書,將來能夠為自己、也為所有的弟弟妹妹們爭取更好的教育機會……」
我遠遠看著站在升旗台上的心心姊姊,她站在接受表揚的七個人中間,一雙眼睛正看著我跟建漢,神色間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惋惜。
遠遠的,她又打了一個噴嚏。
我吐吐舌頭。
「心心姊姊對你真是越來越過敏了。」建漢忍俊不已。
「虎姑婆院長還真是好心,第一年的全額補助,夠心心姊姊慢慢找打工的機會了。」我說。
「真羨慕她,已經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這地方跟軍營沒兩樣。」建漢說。
杜老師繼續在升旗台上口沫橫飛,接著,就是七個準大學新鮮人輪番發表考試準備的經驗,一個說得比一個還要長,有個金髮的大哥哥甚至從他六歲進孤兒院的奮鬥故事開始講起。在大太陽底下,建漢閉上眼睛陷入昏迷,我低著頭看著鞋子上的泥巴漬,泥巴漬晃動著。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獨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長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時,我十歲。距離我變成孤兒正好滿十週年。
每到我被拋棄的那一天,我都會陷入跟我年紀不對稱的愁緒裡,那愁緒很巨大,有時會出現在我的夢裡,化身為一頭大到看不見尾巴的鯨魚,牠的嘴巴張開,好大好大的黑,可是卻不急著把我吞下去。就這麼張著。
這讓我很焦慮,焦慮到最後,變成一種慣性的哀愁。一種不應該被十歲小孩擁有的情緒套在心裡,不必等鯨魚將我吞下,我自己就沉到了墨綠色的海底。
「哈啾!」
心心姊姊拿著剪刀,站在我後面。剪刀片一開一闔。
「幫你剪頭髮。」心心姊姊。
「不要。」我低下頭。
「為什麼?」心心姊姊。
「上次妳把我剪得好醜。」我摸著頭,上次我頂了非常像西瓜頭的西瓜頭,長達兩個月。
「……把頭給我。」
心心姊姊抓起我的頭,一剪一剪,我毫無抗拒之力。髮絲一塊塊慢慢掉在我腳下的報紙上,我看著發愣。
雨珠沿著屋簷流下,像幅古老的日本畫。
「你的頭髮有一點褐色,說不定你的爸爸還是媽媽有一個是西方人。」心心姊姊。
「是嗎?」我不置可否。
「不感興趣嗎?」心心姊姊笑笑。
「怎麼感興趣?我一點印象都沒有,當時我還是個小娃娃不是嗎?」我感到窘迫。
我感覺到冰冰涼涼的刀片順著一個弧度,慢慢刮著我的後腦。
「這裡好爛,糟透了,總有一天我一定要逃出這裡。」我忿忿不平。
「總有一天是什麼時候?」心心姊姊。
我不說話,這個問題我當然也想過。
頭髮落下。
「算了。」我想起了什麼。
「為什麼算了?」心心姊姊。
「反正外面也沒有人在等我,也沒有人知道我,我出去以後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該找誰……這個世界真是一頭王八蛋,王八蛋透了。」我感到沮喪。
「以後我出去了,你可以來找我啊。」心心姊姊。
「嗯?」我心頭一空,四肢發熱。
「我出去以後,就有人在等你,知道你,你也就知道應該去哪裡,該找誰了。」心心姊姊一邊說,一邊繼續揮舞手中的剪刀。
我半晌說不出話來。
雨一直下到半夜,我的靈魂也一直待在那著滴水的長廊,屋簷下。
後來,我照了照鏡子,是個龐克。
「都幾歲了,還玩這個?」建漢抱怨著。
「咦?我記得兩年前你們還很喜歡啊?」心心姊姊糗著建漢。
「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我裝傻。
四個人,在後山一棵視野最棒的大樹上,拿著煙花燦爛的仙女棒胡亂搖著,金色的火花像螢火蟲般在深夜的樹林裡跳躍、恣意流瀉,有時我會將快要燒盡的仙女棒甩向天空,讓它乘著微風在空中漂亮旋轉,然後墜落。
我看著坐在上前方的心心姊姊,她輕輕踢著腳,眼睛眺望著灰白的孤兒院,沒有感傷地哭,也沒有應景地流淚。
她只是看著。整夜。
也許十幾年來的點滴回憶都在她的眺望中如跑馬燈一一掠過,也許沒有。
也許她正在感謝,也許她正在用沈默的尊敬做道別。我看不出來。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終於要離開這裡的時候,我是不是也會這樣看著它,然後突然明白心心姊姊今天晚上在想些什麼。
可洛哼著歌,像個音樂家,對著樹林裡從未歇止過的蟬鳴蛙叫揮舞著手中的金光指揮棒,沈浸在夏夜道別曲裡。
很難想像心心姊姊離開孤兒院之後,我會用什麼樣的心境繼續待在這裡,但當時坐在大樹幹上的我根本不去想這個問題。心心姊姊還在我身邊一刻,我就拒絕去思考什麼叫做「有種東西突然被抽離了身體」這句話的意思。
建漢顯然也不願意多想,他用腳趾夾住仙女棒,雙手拿著猛冒白煙的煙霧彈,將自己隱身在硫磺氣味的白霧中,嚷著:「天啊!天啊!我看不見了!」
可洛停止自我陶醉的演奏、不可置信地瞪著白癡的建漢,心心姊姊卻哈哈大笑,差點摔下大樹。
「笑個屁啊?」我懊惱地埋怨。心心姊姊明天就要走了,但她卻一點悲傷或惆悵的感覺都沒有。
「義智在生我的氣啊?捨不得我呴?」心心姊姊笑得更暢懷了。
我嘆了一口氣。心心姊姊好像沒有傷心的時候,也許這就是我最需要她的地方。
「來玩這個吧!這個才是男子漢應該玩的好東西啊!」建漢大叫,他也沒有什麼煩惱似的。
建漢從背包裡拿出幾個玻璃瓶子、還有一大把沖天砲!
「天啊,有時候我真討厭你們這些隨時都在大笑的笨蛋,搞得我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我笑了出來,接過玻璃瓶子,插上一根沖天砲。
「義智、建漢、可洛,我走了以後,你們以後也要這樣開心才行!」心心姊姊開心地喊道:「我們都是一家人!過幾年我們一定會再相聚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祝心心姊姊一帆風順啊!」我大叫,將仙女棒的火星對準沖天砲的引線,點燃。
「一帆風順!永遠別忘記我們啊!」建漢站了起來,在搖搖擺擺的樹幹上大叫著,手中沖天砲的引線已經吱吱冒煙。
「一定會再相聚的!」可洛也站了起來,將玻璃瓶高高舉起、晃著。
四雙眼,四顆曾經被遺棄的生命,從此不再孤獨。因為我們發誓永遠都要在一起。
碰!碰!碰!碰!
那個心心姊姊拎起沈重行囊的夏夜,最後的畫面,是四道燦爛到令人睜不開眼睛的流星。
依稀,在流星閃耀著讓時間靜止的光芒的瞬間,我抬頭,看著心心姊姊。
不知道是螢火蟲,還是逸散的星光,心心姊姊的臉龐亮晶晶的。
第二天早上,心心姊姊踏出孤兒院那道高聳的青銅柵欄的時候。
我忍不住,忍不住……
「心心姊姊!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我大叫,根本不理會虎姑婆院長及歡送的上百院童。
心心姊姊回過頭,狡黠的笑容。
「勇敢的男生!」心心姊姊彎起手臂,擠眉弄眼。
然後還是打了個噴嚏。
心心姊姊走後,我跟建漢被抓到「不乖房」的次數遽減,萬一真的不幸蹺課(常常到閃電怪客那裡去蹓躂)被逮,最後可洛也會肩負心心姊姊傳承下來的任務,半夜去廚房偷點東西、塞到不乖房門下給我們啃。
但是,再沒有熟悉的「哈啾」聲了。
暑假過後,我跟建漢似乎被迫成長了許多,或者,我們是因為缺了一個耍寶的最好觀眾,兩個人正經的時間終於超過不正經的時間,有時照鏡子都會嚇一跳,為什麼我突然間變得陌生起來。
幸好,心心姊姊每個星期都會寫信給院長跟我們,告訴我們她在大學參加社團、唸書、出遊、寢聯、打工的經驗,她的生活多采多姿,字裡行間都洋溢著新鮮生活的喜悅,以及她想表達的:一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也可以從容自在地與人相處,也可以很優秀,也可以跟別人一樣。
但心心姊姊並不知道,她是多麼特別的一個人。我喜歡她的情緒裡,總是帶著無法掩飾的崇拜。
心心姊姊給我們的信總是署名我們三人共同擁有,我們心裡都明白為什麼心心姊姊不一個人寫一封信的原因。她想讓我們一直分享重要的東西。
也所以,我們三個人回信給心心姊姊時,也是共用一張信紙,三種字體聯手將噴上香水的信紙擠得滿滿的,讓她感受到我們的思念跟旺盛的生命力。
「喂,你以後要做什麼啊?」
建漢有一天在數學課上低頭問我。
「我要做一個很有勇氣的男人。」我說,指著自己手臂上的小老鼠。
「瞎扯,又沒有勇氣系。我是在問你以後要靠什麼賺錢?想念什麼?」建漢苦著一張臉,指著黑板上一長串的排列組合算式,說:「我對數字實在不行。」
「我想考體育系,你也可以考看看啊,我們大概是這裡體力最好的,別人在唸書,我們都在山裡當猴子。」我說。我不只對數字不行,我樣樣都不行。
數學老師停下手中的粉筆,瞪了我們一眼,然後繼續那該死的排列組合。
「念體育,然後呢?去比十項鐵人啊?」建漢失笑,聲音壓低。
「不是,我進體育系後,我想練拳擊。」我握緊拳頭,說:「不覺得一個男人最有勇氣的時候,就是站在擂台,額頭上的汗珠慢慢順著鼻子滑過,然後滴到拳套的那一刻嗎?」
建漢一愣。
「你以為打拳擊心心姊姊就會跟你在一起?太扯了,勇氣的意思在每一本超人漫畫都說得很清楚,就是「挺身而出、守護心愛的家園」這類的台詞啊!你這笨蛋居然還在搞幼稚!」建漢恥笑著我。
「你不懂什麼叫做男人的氣魄,漫畫 <功夫> 裡的主角要是沒有武功,哪來的台詞說要挺身而出?」我恥笑回去:「那你呢?」
建漢篤定地說:「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去當警察,先說好,你不可以學我,當一個男人穿上警察制服時,哪個女人不被迷死!」
我點點頭,說:「警察就是那種壞人都死光光了,才會出來充充場面,讓電影工作人員的名字打在他們臉上的那種人嘛。」
建漢正要反駁,臉上的表情卻揪然痛苦地扭在一塊,原來是經過走廊的可洛從窗戶外射了一條橡皮筋在建漢的臉上。
我們看著走廊,可洛義正言辭地看著我們,比了個「上課專心」的手勢,然後蹦蹦跳跳走開。
那個小鬼頭越來越有架式了,可惡。
「下次去閃電怪客那裡一定不帶可洛去。」建漢摸著臉,埋怨。
「嘿,說不定可洛煞到你了!」我故意說。
這陣子可洛總是愛黏著我們,都不去跟她班上同年紀的女生玩躲貓貓、下跳棋,寧願跟在我們屁股後面用小石頭跟橡皮筋偷襲我們。我想,她非常想要取代、或接近心心姊姊的位置,要不就是煞到我們了。
「煞你個頭,可洛是煞到你才對。」建漢正經八百地說。
數學老師又瞪了我們一眼,我們只好噤聲、趴在桌上睡覺。
時間過的很快,心心姊姊在她上大學的這一年裡,總共回來看我們十七次,但每一次都沒法子待過夜,上一次跟下一次的探訪時間也隔的越來越長。
她太忙了,事情越來越多,家教、社團、打工、課業的事讓她的呼吸比以前急促,以前在貧窮的孤兒院從沒使用過電腦的她,更為了了解冷冰冰的機器跟網路費了許多時間,她也正在努力存錢買兩台電腦,一台給自己,一台打算捐給孤兒院。
儘管忙碌,然而心心姊姊每次回來的時候,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開懷,還會帶最新的英雄漫畫跟超人評鑑雜誌給我們,還有給可洛的新衣服。
我們總是會大大方方地(不需要蹺課了啊!)跟虎姑婆院長請假,四個人一起到可以看見孤兒院的後山小草坡上坐著,把握每分每秒拼命講話。
「心心姊姊,妳這麼漂亮又有人緣,在大學裡都沒有人追妳嗎?」可洛眼睛咕嚕咕嚕地轉,看了心心姊姊,又看了我跟建漢。
我急忙說:「那些死大學生哪配的上心心姊姊?」
心心姊姊正經八百地說:「當然有啊,我可是很有身價的呢,下學期我還要競選手語社的社長。」
建漢自信滿滿地說:「有也沒關係,反正心心姊姊超難追的,他們可有苦頭吃的了。」
心心姊姊佯做驚訝,說:「是嗎?我很難追嗎?」
「是啊,不然我們怎麼都追不到妳。」我跟建漢異口同聲。
然後又是一陣誇張的笑聲,雖然我笑的很心驚。
閃電怪客並不是個戀愛的好顧問,甚至不是一個好的拳擊教練。
「戀愛啊?這種東西很難掌握的,比連續打倒一百個拿噴火器的歹徒還要困難,這種事不要拿來問我這老頭子,寫信去問報紙專收垃圾問題的專欄作家比較實在啊。還有,出拳要直一點,才夠點力嘛。」閃電怪客萎靡地坐在地上,拿著剛烤好的土雞腿啃著。
我抱著沙袋喘氣、流汗,才半個小時,我的力氣彷彿都跟著鹹鹹的汗水,從上萬個毛細孔洩到地上了。
亞里斯多德正倨傲地坐在一旁,用眼神分配著剛剛被他撕裂的三隻兔子,幾隻野狗興奮、卻井然有序地從亞里斯多德的腳前一一叼走被分配到的部份。沒有一條狗願意理會一個正邁向偉大拳擊手之路的男人。
「我的拳頭,呼,好像不太有勁的感覺?」我喘著,好累。
「是啊,我就覺得一點用處都沒有,就算你是世界拳王,閃電怪客,甚至是任何一個初出茅廬的都市超人,都可以在鈴響前敲昏你十次。練拳不能使一個笨蛋變強。」建漢蹲在地上喃喃念著,眼前正晃著警校必考的題庫。
「是嗎?」我擦擦汗,看著老態龍鍾的閃電怪客。
閃電怪客的表情不置可否。
他從一開始就沒鼓勵我打拳,我想,毫無疑問,他只要輕輕用手指放電,這個粗陋的沙袋就會劈剝劈剝裂開,還會冒著燒焦的白煙。只要是人類,誰都給KO了。
「可惡,苦練拳擊的心情是你們這些慵懶的人類、超人類所不會了解的。我練的可是勇氣!勇氣啊!」我抱著沙袋,腳都軟了。
「嗯,加油。」閃電怪客也不掃我的興,他老是一副關我屁事的態度。然後又開始打盹。
此時,一顆小石頭破空飛近正要進入午后夢鄉的閃電怪客,亞里斯多德瞇起眼睛,只見閃電怪客的手指慵懶地揉著鼻子,然後食指一伸,小石頭便被一團金黃電氣給包圍住、愕然漂浮在半空中,然後掉在地上。
「一百次也丟不到一次,妳還有興趣繼續丟,真是小孩子。」閃電怪客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
原來是可洛又發現被我們放鴿子,一個人氣沖沖地跑到這裡,遠遠就朝閃電怪客丟石頭。她的準頭越來越像心心姊姊了。
「不好笑!」可洛一屁股坐下,瞪著我跟建漢。
建漢趕緊專心地看題庫,而我吐吐舌頭,將沙袋輕輕推開,繼續練我自創的「爆裂一噸」快拳,腳步隨興地挪動,雙拳毫無章法地毆打著沒有痛覺的沙袋。
可洛看著鐘擺似的沙袋發呆,亞里斯多德打了個哈欠。連狗都看扁了我。
「說真的,閃電老伯,你的超能力是怎麼來的?教一下行不行。」我一邊打,一邊喘,一邊問。
「漫畫,閃電怪客第一集裡面,說你的超能力是下大雨時遭到雷殛所引發出來的?」建漢問。
「喔?」閃電怪客瞇著眼睛,看著手指上的微弱電氣兀自繚動著。
「碰巧你是一個郵差,當時正在大雨中送包裹,其中有一個神祕的快遞包裹裡裝了不明的生化藥劑,那生化藥劑後來證明是惡魔發明家怪腦博士寄出去的。藥劑在雷殛的同時陰錯陽差打翻在你身上,跟高壓的電氣起了古怪的化學反應、並進入了你的體內,大難不死的你從此有了操縱電力的超能力,是這樣的嗎?」建漢如數家珍地說。
「亂寫,這種瞎掰我聽多了,我最紅的時候,自己還聽過有個報社記者發稿,說我從小就是個愛吃鹼性電池的自閉症兒童,吃著吃著,久了就可以發電了。」閃電怪客哈哈大笑:「結果真的害一堆小朋友去吃電池,天啊。」
「不然呢?難道老伯你一出生就有超能力了?」我問,右拳揮出。
閃電怪客胡亂揮揮手,說:「每一個超人最大的祕密,就是當初自己是怎麼得到那份奇異的力量。那是超人與眾不同的起點,也是弱點,就讓它擁有一百種說法吧。」
我埋怨:「你居然可以眼睜睜看你的仰慕者在你面前練不堪一擊的拳擊,也不願意教仰慕者怎麼得到超能力?我可以成為你的繼承者啊,維護正義本來就是世代交替。」
建漢聽著聽著,放下無聊的警校題庫,說:「對啊,教一下吧,教我們怎麼得到其他超人的超能力也可以,你跟那麼多超人英雄都是朋友,一定知道!」
可洛歪著頭,不解:「真不懂,你們男生每一個人都有這個毛病,沒事要當超人英雄做什麼?戴上皮套面具誰也認不出來,晚上偷溜出去行俠仗義,回家躡手躡腳的,說不定還會被老婆誤會去偷腥、罰跪算盤呢。」
閃電怪客點點頭,閉上眼睛開始睡覺前,朝可洛那比了個大拇指附和。
「嘖。」我朝沙袋來一記微弱的上鉤拳。
鐘聲響起,無聊的都市歷史課終於結束。
「天,今天才上了第一節課我就超想睡的,我以後要是當了總統……」建漢抱怨著。
「夏天了,心心姊姊應該快放暑假了吧?應該大二了?」我坐在階梯上,看著布鞋上的污痕發呆,摸摸頭髮,鬢角已經長到蓋住整個耳朵。
「嗯……」建漢抬起頭,看著我。
「這個嘛……」我皺著眉頭。
我跟建漢正用眼神溝通、盤算著下一堂的公民課要翹去鎮上玩,很快的,溝通有了答案。
於是,兩個人鬼鬼祟祟從教室後的圍牆翻出,正要去涼快的後山樹林享受悠閒的一整天時,卻看見前面十幾公尺處有兩個九、十歲的小鬼,像登陸月球的太空人探頭探腦地跑向後山的樹叢裡。
我跟建漢對望了一眼。
那兩個小鬼吆喝了幾聲,樹叢裡又遠遠回應了幾聲,有男有女。
依稀,我聽見有人在嚷嚷「啊!這裡居然有漫畫!」,然後又是一陣歡呼。
我歪著頭。連漫畫都給挖了出來?
「看樣子,我們的祕密基地被攻佔了。」
我跟建漢猛然回頭,可洛妹妹不知何時已站在我倆身後,然後給了我們一人一個暴栗。
「蹺課居然敢不找我!」可洛既神氣又生氣地說。
「找妳打我們嗎?」我摸摸頭,避開她下一記暴栗。
我們三個遠遠看著那群同樣蹺課出來鬼混的小鬼頭,認出是幾個低年級的搗蛋份子,都是熟面孔。
看樣子,後山的樹叢將被這群童黨給佔領了,從前的我們說不定也是不小心佔領了上一代蹺課專家的地盤。什麼都講究世代交替啊。
「算了,反正我們本來就不是要去那裡。」我說。希望那群小鬼好好保存那些英雄漫畫。
「本來要去哪?」可洛問。
「鎮上。」建漢說完,可洛又是一陣追打。
我想了想,說:「我看乾脆把祕密基地移到閃電老伯的鐵皮屋工廠吧,反正我常常到那裡打拳,是個讓男孩子揮汗如雨、改造成男人的好地方。」
可洛擺出拳擊手的姿勢,喝道:「三流拳擊手!看你躲得過躲不過我的快拳!」說著,還真的一板一眼地向我出拳,我輕輕鬆鬆就躲開她的連環攻擊,還故意在她的下巴碰了一下,可洛氣急敗壞抓住我的肩膀,用力一擰。
建漢看我們在圍牆邊玩得太大聲,緊張地說:「瘋了嗎?我們到遠一點的地方去玩吧。」隨即賊兮兮地建議:「或者,我們乾脆偷偷搭車去找心心姊姊!」
我一愣,可洛妹妹立刻跳了起來興奮大叫。
這一叫,引來了圍牆後的高跟鞋聲、以及管理員王伯伯的木鞋喀搭聲,我們三人趕緊背貼著牆,屏氣不動,直到懷疑的腳步聲離開、上課鐘聲響起為止。
「呼,嚇死我了。」建漢吐出一口濁氣。
「剛剛你的建議太棒了,不過我們都不知道心心姊姊念的大學怎麼走啊?我們也沒錢坐計程車。」我說,三人蹲在圍牆下。
「我有錢。」可洛妹妹神祕地笑著。
「我也有,但是只有三十七塊蜘蛛幣。」我摸摸口袋,本來只是想跟建漢去鎮上看路邊馬戲、隨意晃蕩而已。
「五十一塊蜘蛛幣。」建漢張開掌心。
「四百八十八塊蜘蛛幣。」可洛得意洋洋地宣佈,我跟建漢瞪大了雙眼。
「天啊,妳把虎姑婆在院長室放在花瓶底下的錢通通偷走啊?我跟建漢只敢每次偷一點而已!」我覺得好恐怖,可洛遲早會被虎姑婆抓去吃掉。
可洛飛快地捏了我的臉,說:「誰跟你們一樣白癡,這是心心姊姊偷偷給我的零用錢!她吩咐我,我們的年紀都大了,可是你跟建漢還像小孩子一樣,只會買漫畫這種沒營養的報廢物,所以她把錢交給我保管,說如果你們有帶我去鎮上玩,我就可以拿這筆錢請你們吃東西、去看真的馬戲團表演、看電影,要是沒有,哼!」
建漢大呼:「真不公平!心心姊姊居然只給妳零用錢!」
可洛簡直樂壞了,說:「心心姊姊跟我最好了,你們通通都要接受我的管轄!以後敢再丟下我一個人就試試看!」
我無辜地舉手投降,說:「我們又不同班也不同年級,蹺課還特地通知妳,那不就什麼都翹不成了?蹺課是種很隨性又高雅的行為,是一種衝動啦。」
可洛大聲說:「我不管!你們想跟我去城裡找心心姊姊,就要發誓!發誓以後蹺課都要找我,不然就別蹺課!」
我跟建漢面面相覷,天啊,這麼霸道?那以後蹺課可就麻煩了,得改個名字才行,例如叫「個人課外教學」或「好友教學相長自由行」等名稱。
後來我才知道,可洛會這麼緊張、逼我們發誓,其實是孤兒院裡的小孩自然而然會有的恐慌。這種恐慌終其一生都像影子般纏著我們。
「OK,我發誓。」我說,嘆氣。
「我也發誓。」建漢無奈。
可洛得到重大勝利,像個陀螺高興地跳舞、旋轉。
於是,我們坐上了通往城裡的公車。
找心心姊姊。
到了鎮上,又轉進蜘蛛市市中心,下了公車,我們就迫不及待攔了台計程車。
「請載我們到市立丹緹爾大學!」可洛第一個跳上計程車,我跟建漢跟著衝進車裡。這可是我們第一次坐昂貴的計程車。
司機載著我們在市中心逛著,我們三人有說有笑的,連大鬍子司機都被我們感染了喜氣,問明了我們坐計程車的理由,爽朗的他立刻說這一程算我們半價,車子後座又是一陣歡呼。
「城裡的人真好啊!」我笑。
「可不是嗎?自音波俠出現之後,那些壞人敗類一下子少了好多!每個城市都需要有個像樣的城市英雄啊!」司機哈哈笑。
我跟建漢相識一笑。
此時,廣播機傳來令人錯愕的及時新聞。
「警民連線……緊急播報新聞!請各位市民現在不要靠近藍蝶百貨,藍蝶百貨下的銀樓發生恐怖搶案,五名武裝的歹徒搶劫得手後遭警方圍捕,挾持了一名女人質試圖抵抗中,現場槍擊聲不斷……」
司機的眉頭皺了起來,拿起了手機,說:「老林,在線上嗎?」
「在啊。」
「聽到警民連線的廣播了吧?要賭嗎?」司機。
「好啊,這次我賭五分鐘。」
「那我只好賭十分鐘囉?」司機。
「一言為定。」
司機掛掉電話。
我將頭探到前座,問:「你們在賭什麼啊?五分鐘十分鐘?」
司機哼哼說道:「我們在賭音波俠幾分鐘內會趕到現場幹掉那些雜毛,嘿,屢試不爽,真不曉得那些雜毛怎麼還有興致犯案?」
天!音波俠!
我大呼:「啊!藍蝶百貨遠不遠?請載我們到藍蝶百貨附近,我想親眼看看音波俠!」
司機想都沒想,說:「不遠啊,就在隔壁兩條街上,要去的話要快喔。」
可洛一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說:「我們是來找心心姊姊的耶!」
我著急了,說:「司機先生,音波俠解決這些壞人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司機篤定地轉頭,方向盤往左急盤,說:「最多五分鐘!來!我帶你們去看吧!這也算是蜘蛛市的觀光特色啊!哈哈哈哈!」
計程車急駛,我跟建漢像瘋子一般狂吼,天啊!這次即將親眼目睹的,可不是過氣的垂老英雄,而是英姿煥發的超級偶像啊!
「咚!」
突然,車頂一震,計程車的速度稍微挫了一下,司機大叫,指著前方一道藍色的高速身影,叫道:「剛剛踩過我們頭上的就是音波俠!快看!」
那道藍色的身影踩著前面一台跑車,隨即在空中飛躍起來,直到他又跳上一台公車上!
音波俠正施展他赫赫有名的「音波彈簧跳」!就在我面前!
「加油!」我拉下車窗大吼。
「上啊音波俠!」建漢從另一邊車窗大叫。
終於,司機將計程車停了下來。
因為,音波俠也停了下來。
就站在高高的路燈上,戴著藍色貓耳面罩的臉低垂,藍色的皮衣在烈日下閃耀著金屬光澤,雙手擺在身後,食指緊緊相扣。
凝視著腳下十幾公尺外的搶匪,兩台警車冒著火、黑煙烈烈作響,十幾個警察神經緊張地躲在車後,拿著無線電呼叫救援。
搶匪手中的女人質正被扼著脖子,另一個人用衝鋒槍抵著她的背。
等等!
「那不是心心姊姊嗎?」可洛慘叫。
那個遭到劫持的女人質居然是心心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