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 (二) 3

月老 (二)

回到人間的第一個晚上,我跟一個地獄大美女坐在海堤上,看著鵝黃色的大月亮掛在天上。

我想著剛剛綁上的紅線,想到了自己。

我是個不被紅線祝福的人。

不被祝福,也被命運捉弄。

粉紅女看著默默無語的我,說:「心情不好?」

「嗯。」我看著大海。

國小畢業典禮那天,我沮喪地坐在禮堂裡,看著坐在我前面的小咪,等待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典禮開始。

畢業沒什麼大不了。真正使天塌下來的,是我剛剛知道小咪以後又要越區就讀,去台中念明星私立國中了。

真想海扁小咪的爸媽。

「你有辦法從彰化跑到台中嗎?」阿義糗著我。

「幹!」我罵道。

「可見你還不夠癡情。小小年紀果然不適合交女朋友。」阿義一針見血。

我心裡真的很幹,好不容易跟小咪變成好朋友後,卻要在黃金的十二歲跟青梅竹馬的未來老婆分離,距離這麼遠、小咪這麼清純可愛、明星私立國中裡的男生又不是白癡,我的親親老婆馬上就會被別人泡走…….

「送給你,以後喝水就會想起我了。」小咪回過頭,遞給我一個玻璃杯子,上面是大眼青蛙的圖案。

我強笑道:「喔,以後我就不用追著你爸的車子跑了,可以早點回家。」

小咪哈哈笑:「畢業紀念冊裡就有我家的住址啦!」

我嘻皮笑臉地說:「以後就沒有我在後面追車了,妳會不會懷念?」

小咪扮了個鬼臉,說:「才不懷念。」

我假裝失望(心裡其實也真是失望)地說:「那機器人大戰呢?」

小咪吐舌頭說:「不懷念!」

我有點生氣了,說:「那妳等一下畢業典禮會不會哭?」

小咪身旁的死黨,思燕,立刻摟著小咪說:「才不會哭!我跟小咪要一起去衛道唸書,不會分開幹嘛哭?」

小咪點點頭,嘻嘻笑道:「對呀!幹嘛哭?!」

我聳聳肩,一肚子苦澀。

幹。這就是我即將出牆的未來老婆。

此時,老師慌慌張張走到我身邊,急切地說:「孝綸,你叔叔要帶你去醫院,你東西拿著快走!」

我狐疑地看著禮堂門口,站著一個神色哀戚的男子,我叔叔。

老師摸著我的臉,鎮定地說:「你爸爸媽媽在趕來學校的路上,出車禍了!你快去醫院!」

我愣住了,阿義也愣住了。

小咪也愣住了。

老師眼中滿是淚水,卻緊握著我的肩膀,說:「孝綸,你是男孩子,你要勇敢!」

我害怕地發抖,顧不得在小咪必須保持的氣概,眼淚不爭氣地落下。

阿義緊張地說:「快走!我跟你去醫院!」

我舉臂一擦眼淚,跟阿義衝向在門口等我的叔叔。

這就是我的國小畢業典禮。

在典禮中,我不但失去最好的朋友,也失去我的父母。

後來聽阿肥說,小咪在典禮上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我的眼淚流在防波提上,原來,鬼也會哭。

粉紅女呆呆地看著我,說:「你是個好人。」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因為老天爺讓我在死前聽到我未婚妻答應我的求婚。我一定是個積了百年陰德的好人。」

粉紅女嘆氣道:「我就沒你那麼幸運。」

我躺在海堤上,看著手中的紅線說:「洗耳恭聽。」

粉紅女娓娓說來一段可憐的故事。

粉紅女本來是一個婚姻暴力下的受害者,為了逃避父親的虐待蹺家自立,從高職以後就在酒廊上班,自己賺錢生活,為了幫助家裡,粉紅女拒絕毒品的誘惑,把所有的錢都省了下來,而不敢回家的她,只好將部份薪水匯到母親的祕密戶頭裡,以免不務正業的父親老是向討不到錢的母親出氣。

高職畢業後,粉紅女喜歡上一個偶而到歡場同她說笑的男子,阿湯,兩人一下子就打得火熱,不到一星期就同居生活。阿湯對她挺好,也有份土地代書的穩定工作,讓粉紅女得到失落的安全感,也得到了甜美的愛情。

但,阿湯的家人瘋狂反對他倆的婚事,說是粉紅女出身風塵等等老套理由,總之,他們禁止阿湯繼續跟粉紅女交往,甚至揚言要用硫酸毀容粉紅女。阿湯為此跟粉紅女吵了幾次激烈的大架,阿湯提出分手,但粉紅女不肯,哭哭啼啼地不肯放阿湯走。

就在一個夜晚,粉紅女梳理打扮好要去上班時,阿湯拿著束鮮花走進門,熱情地要粉紅女從今以後不要去上班,自己將要迎娶她。

粉紅女開心地答應阿湯,之後更與阿湯連做了五次愛,兩人筋疲力竭後,阿湯去洗澡,粉紅女便在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很長,睡到通體粉紅,墜入冥府。

粉紅女咬著淡紅的薄唇,說:「我跟城隍求證過,果然是阿湯趁我睡著時,將瓦斯打開,製造我為情自殺的假象。」

我聽了毛骨悚然,卻也為粉紅女大感憤怒。

「聽妳這麼描述,我更不懂妳為何不加入死神團隊了?」我說。

「你也覺得阿湯該受懲罰?」粉紅女看著我說。

「當然!死了也不為過!」我說。

「謝謝,我果然沒選錯人。」粉紅女欣慰地說。

聽她這麼說,我的心裡也有些譜了。

Well,有何不可?

「鬼要睡覺嗎?」我問。

「不用。不過你可以把睡覺當興趣。」粉紅女說。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想去看看我的未婚妻。」

粉紅女點點頭,說:「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我正要開口,粉紅女又說:「去多久都沒關係,別掛著我。」

我感激地說:「那我走了。」

我揮別躺在海堤上看著月亮的粉紅女,搭上一陣吹向故鄉的南風。

小咪的窗戶是開的。

燈,也是亮的。

我站在陽台上的花盆裡,看著空無一人的臥房。

小咪去哪了?在客廳嗎?

一隻黃色的小貓抓著我的腳指甲,我彎腰摸摸牠的鬍鬚,問道:「阿苦,你的主人呢?」

阿苦「喵喵」輕叫,趴在花盆裡。

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現在已是子夜十二點半。

我坐在窗戶緣木上,等著。

門打開了,小咪端著杯熱牛奶惦步走進,反手帶上門。

「妳還是那麼漂亮。」我嘆道。

「筐瑯!」小咪看著我,手中的熱牛奶翻落,杯子摔成碎片。

我嚇了一跳,難道小咪看得見我?

小咪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走到我面前,說:「怎麼又跑去陽台玩了…….」

我看著小咪穿過我的身體,將陽台上玩耍的阿苦抱進臥房,放在凌亂的床上。

原來…..是阿苦。

阿苦是去年我跟小咪在路上一起撿到的流浪貓,一隻長得很苦的貓。

小咪撫摸著阿苦的背,阿苦懶呼呼地踡在床上,看著小咪翻開國中的畢業紀念冊。

我看著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牛奶,嘆道:「妳以前很愛乾淨的,每次我挖鼻孔,妳就拿笛子打我。」走下窗戶,我蹲在床緣。

小咪翻著國中畢業紀念冊,眼淚一滴滴落在我的照片上。

我趴在小咪身旁,緊緊摟著她。

「沒有妳,我國中就完蛋了。」我親吻著小咪的耳朵。

「妳不是跑去台中的衛道?」我吃驚地問。

「我不喜歡通車。」小咪穿著彰化國中土土的制服,一派輕鬆地說。

「才怪!」思燕一臉狗屎,捏著我說:「你害小咪求她爸爸讓她留在彰化,更害我也陪著小咪留在彰化國中,每天還要爬八卦山上學!」

小咪臉一紅,拉著思燕跑進福利社。

也許是她看見我的眼睛紅了吧,才省下一堆玩笑話逃開。

後來我才知道,雖然當時小咪並不是像男女之情那樣喜歡我,但是她放心不下父母剛去世的我,所以決定要……..要幫我媽媽照顧我……..

「這是你的便當。」小咪拿著便當盒,放在我的桌上。

「我有訂學校便當啊。」我說,但還是接下了小咪的便當。

「那個沒營養,我叫我媽媽每天多做一個便當,你一定要吃完,不然我就不理你。」小咪說。

「真好,妳是不是愛上我了?」我說,趕緊把便當盒打開,果然菜色豐富。

「這個便當是我借你的,每天五十塊錢,一年就…..一萬八千元,以後你長大了,就要還我錢。」小咪面不改色地說。

我笑笑說:「妳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國小同班四年,國中又同班,月下老人一定……」我邊說邊把椅子拉到小咪對面,把便當放在小咪桌上,打算一起吃午餐。

「月下老人個大頭!」思燕也拿著便當,坐在小咪左邊。

我暗暗發誓,一定要繼續同班的阿義泡上思燕,好堵住這婆娘的廢話連篇。

有了小咪的國中生涯,讓我每天都有美味的便當吃,更使我堅定地視她為上天派來的妻子。

「真的,我好愛妳。」我摸著小咪烏黑的長髮,惋惜地說:「謝謝妳的便當。」

小咪看著畢業紀念冊上,我捧著便當跟她一起吃的合照,眼淚又掉了下來,看得我好難過。

「黑人牙膏!」

我轉過頭,沒想到是分開不久的菜刀猛男。

菜刀猛男面有難色地說:「這個女孩子就是你的未婚妻?」又看了看身邊的拍檔輪胎印女。

我心中一沉,說:「你們要替小咪牽紅線?」

菜刀猛男咬著牙,向身邊的輪胎印女說:「我們放棄這個女生好不好,拿無情刀把那個男人的紅線剪斷,重新再找一個女生,ok?」

輪胎印女看了我,又看了小咪一眼,心底多半有譜了。

輪胎印女說:「嗯。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朋友,這女孩子年紀輕輕,終究是要嫁人的。」

我看著神情憔悴的小咪,心中大慟,喊道:「等等!」

菜刀猛男本來拉著輪胎印女就要離開了,被我這麼一叫,又停了下來。

我叫住他們作什麼?

我自己都感到悲哀。

「那個男生是個好人嗎?」我黯然問道。

菜刀猛男默不作聲,輪胎印女則說:「28歲,是個台大博士班研究生,是個用功讀書的好男人。」

我緊握著小咪的手,思緒陷入遙遠的記憶裡。

我看著小咪的手指。

她原本該戴上我送的戒指的。

「請把這個女孩子交付給他,謝謝。」我慢慢說道,放開小咪的手。

菜刀猛男難過地流下眼淚,拿出黑盒中的紅線,說:「你要親手為她綁上嗎?」

我哭了。

我要親手將我最愛的女孩,交給一個被月老祝福的男孩嗎?

我搖搖頭。

輪胎印女嘆口氣,接過紅線,仔細地綁住小咪的手指。

「小咪,再見了。」我痛哭失聲。

大概是心靈感應吧,小咪也突然號啕大哭。

我衝出窗戶,乘著悲傷的南風離去,仰天哭號。

一時之間,街上十幾隻狗高聲狂吠,留下一條孤孤單單的紅線。

還有孤孤單單的我。

當我回到海堤時,粉紅女正在跟駐防海岸線的土地公聊天。

那個土地公看起來很高興,大概是攀談的粉紅女實在太漂亮了。

我沮喪地跳上海提,說:「嗨!我回來了。」

土地公羨慕地看著我,說:「你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漂亮的搭檔!」

我苦笑,點點頭:「不只漂亮,還很體貼。」

粉紅女嫣然一笑,拉著我跳下海堤,回頭道:「改天再跟你聊!我們要去約會了!」

說完,就與我跳上清晨趕路的砂石車,坐在石子堆中。

「看到你未婚妻了?」粉紅女拿著繡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

「另一組月老已經替她綁上紅線了。」我慘然道:「shit!她已經不是我的未婚妻了!」

粉紅女嘆了口氣,說:「你們以前感情這麼好,為什麼沒有月老替你們綁上紅線?」

我全身浸在砂石堆中,說:「綁了又怎樣?我還不是死了。」

粉紅女搖搖頭,說:「要是你們綁上紅線,就一定會有姻緣牽絆,就可以躲過死亡,因為死掉就沒有姻緣了。至少,你可以躲過結婚前的死亡。」

我恨恨道:「馬的,我真的不被祝福。」

粉紅女沈思了一會兒,說:「不過要說紅線可以逃避災禍,也不盡然,若是強大的命運使然,或是死神勾魂,使得繫上紅線的其中一人死亡的話,那麼姻緣就會以冥婚的方式進行。」

我抱著頭說:「過去的就過去吧!只要她以後結婚生子、幸福快樂之餘,能撥點時間想想我就好了。」

粉紅女輕輕為我按摩,不再言語。

過了很久,我忍不住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粉紅女臉上一陣尷尬,說:「你不是願意幫我嗎?」

我點點頭,說:「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把陰德跟轉世看得很重的鬼,我相信正義多過相信命運,我願意拿著無情刀,剪斷所有綁著阿湯的紅線。」

粉紅女眼眶一紅,在我燒焦的額上一吻:「謝謝。不過希望不會用到無情刀,我們只要多多利用手中的紅線就可以了。」

我看著眼前剛剛獻吻的旗袍美女,說:「我懂了,不如我們把他跟路邊的野狗綁上紅線,瘋狂惡整他。」

粉紅女忍不住格格嘻笑,說:「那還不如把他跟路邊的紅綠燈綁在一起,讓他變成一個瘋子。」

我接口道:「不如路邊的垃圾桶。」

粉紅女笑得花枝亂顫,窩在我懷裡,像隻樂透的小貓。

「你真的很善良,以前帶我出任務的老手總是不願理睬我的復仇,還跟我吵了好幾次。」粉紅女的聲音很柔軟。

「我不是善良,是無厘頭。」我任由粉紅女躺在我的胸膛。

「很高興認識你」粉紅女說。

「彼此彼此。」我說。

我感到很溫暖。

真的,一種充分被信任的溫暖。

「該跳車了。」粉紅女拉著我,跳上旁邊正要左轉的計程車,過了兩個街口,我們又跳下計程車,走到一棟高級公寓裡。

「他家。」粉紅女酷酷地說,帶著我飄上六樓。

這是個高雅舒適的地方,看得出來是有錢人家的擺設。

粉紅女帶我進入阿湯的臥房,看見一個半裸的女人正在梳妝台化妝,而粉紅女口中的負心漢,則躺在床上抽煙,深情款款地看著女人。

粉紅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拿出紅線綁住正在化妝的女人,說:「我要你的女人通通跟別人跑。」

我在一旁認真地說:「妳真的不怕陰德敗壞?」

粉紅女堅定地說:「死神一直不勾阿湯的魂,城隍也不太理睬這個案子,我得不到安息,哪裡還想得到積陰德。你怕了?」

我立刻拿出一條紅線,纏住阿湯的手指,說:「怕個屁,我只是想做得絕一點,但又怕妳畏畏縮縮。」

粉紅女吃驚地說:「你真的…….」

我仔細地在阿湯的手指上綁了個死結,說:「沒積陰德也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下輩子變成一條大便。」

粉紅女激動地點點頭,說:「只要我們一直當月老,不去投胎的話,輪迴也沒什麼好怕的!」

我走到門口,說:「走吧,做個漂亮的結束。」

粉紅女突然緊緊抱住我,啜泣道:「謝謝!謝謝!」

我嘻皮笑臉地說:「其實我很乖的。」

這會是另一段愛情故事嗎?

我不知道。

不過我跟粉紅女倒是很熱衷替阿湯跟他的新女朋友,編織新的愛情故事。

兩個小時候,阿湯的新女友愛上了開著紅色保馳捷的多金帥哥。我們可沒虐待她。

不過,我們也沒有虧待阿湯。

他讓我了解兩個月老的念力加起來有多厲害。

我跟粉紅女一起將紅線的另一頭,牢牢地綁在公園裡的蔣公銅像。

跟偉大的先總統蔣公談戀愛,相信將為阿湯的生命帶來嶄新的一頁。

「你們在搞笑嗎?不投胎啦!」路過的另一雙月老說。

我跟粉紅女笑倒在公園碧綠的草皮上,滾成一團。

接下來的三天,我跟粉紅女接到喜鵲傳來大月老的命令,幫一個每天只睡一個小時的女星,和一個水泥大亨牽上紅線。這件事令我著實興奮了好久。

牽紅線跟物色對象的過程其實很輕鬆,今天下午我跟粉紅女想看電影時,就跑去國賓電影院,隨機物色適合的曠男怨女,還可以一邊看電影。

今晚,我跟粉紅女為一個男大學重考生,與一個女政大研究生牽上紅線,希望他們可以互相鼓勵。

忙完後,我們坐在大安森林公園的大樹圓頂上,跟另一對月老玩撲克牌,梭哈。

那兩個月老都是大光頭,應該是癌症死亡的鬼。

「哇!你們去幫那個女星牽紅線啊?!好羨慕!」光頭甲。

「她皮膚真的很嫩很白,近看也很漂亮!」我嘖嘖說,又道:「再加五巴掌,跟不跟?」

「跟!」其他人說:「開牌!」

我大笑道:「把臉湊過來!」

四人把牌攤開,光頭甲一對,光頭乙順子,粉紅女無賴,我同花,於是三人各自接了我二十三巴掌。

光頭乙無奈地把牌重洗一遍,說:「真是見鬼。」

粉紅女的臉被我印上紅紅辣辣的掌印,兀自生著悶氣,嚷著:「不玩了啦!玩了五場都是黑人牙膏贏。」

我陪笑道:「下次我打小力一點。」

粉紅女卻不搭理我,嘟著嘴跳下大樹。

「那我們有緣再玩吧!搞笑二人組。」光頭男女揮別了我,乘風而去。

我跳下大樹,忙跟粉紅女道歉。

「道什麼歉?」粉紅女白了我一眼。

我打哈哈說:「對不起啦,我下手重了點,不過玩遊戲就該認真一點才好玩嘛!」

粉紅女不理我,急速穿過公園,飛上馬路旁急駛中的賓士,我趕緊奮力跳上後面的小喜美,追著……..

追著………

「你又把腳踏車放在山下了?」

小咪背著書包,笑著說。

「沒法子啊,妳的死黨被阿義泡走了,放學我不陪妳走下山,妳不就好可憐。」我說,指著走在前面談天說笑的阿義跟思燕。

「你還是可以騎上山啊?牽著就行了。」小咪雖然這麼說,但臉上還是很高興。

「男生應該走外面,我又不習慣把腳踏車牽在左邊,所以乾脆把它放在山下,用跑的上學。」我說,心裡是非常得意的。

用跑的上八卦山,那可真不是蓋的!誰叫彰化國中蓋在八卦山上的大佛旁邊?

不過我不介意每天像瘋子一樣跑山趕上課,因為我相信,只要我願意灌溉青春汗水,我期待的愛情就會結實累累。

「牽在中間又怎麼樣?」小咪說。

「會擋住我們之間的紅線啊!說不定有一天我心情好,就會牽妳的手也不一定!要是被腳踏車擋著,就一定牽不到了。」我賊賊地說。

「白癡。」小咪用笛子重重敲了我腦瓜子一下。

「我一定會追到妳。」我認真地說。

「在想你的小咪?」耳邊傳來淡淡的聲音。

我回過神來。是粉紅女。

「看你呆呆的,連我跳過來都不知道。」粉紅女細緻的雙手搭上我的肩膀,軟綿綿地替我按摩。

「妳為什麼這麼會按摩啊?」我問。

「那還用說,我以前也在理容院待過,按摩的工夫自然磨成了精啦!」粉紅女笑道,體香夾雜著淡淡的瓦斯味。

我微微笑,說:「好舒服。對不起,剛剛打得妳發火。」

粉紅女搖搖頭,說:「再多告訴我一些有關小咪跟你的事,好不好?」

我想了想,說:「我國中的成績很不好,一方面是貪玩,一方面是父母剛死,不好意思向領養我的叔叔拿錢補習。總之,成績很差。」

粉紅女笑道:「我的成績更差。」

我看著窗外,說:「直到國三下學期,小咪怕我考不上好學校,於是叫我每天晚上到她家,她一題一題教我,一章一章解說給我聽,才使我的功課突發猛進,模擬考從全校486名,狂飆到全校21名,大家都把我當天才看。」

我繼續說道:「聯考那天,小咪在進考場前跟我說:「跟著我,不要走散了。」我笑著答應了,因為我們約好要一起念彰中、彰女。」

粉紅女問道:「那結果呢?」

「很戲劇性的,小咪第二天最後一科考試,因為急性腸胃炎放棄考試中途出場,所以沒考上彰女,分數只能念彰化的私立高中;至於我,幸運地考了高分,彰中沒有問題。」我說。

「所以?」粉紅女。

「所以我辦了就學貸款,填了精誠高中,也就是小咪念的私立高中當第一志願,這舉動讓小咪又氣又感動。我說過,愛情是要付出代價的,老天爺只安排了遇見小咪的巧合,卻不負責幫我追,所以我只好辛苦點。」我看著肩上粉紅的雙手,說:「但到了高二,我卻差一點死了。」

粉紅女疑道:「嗯?」

我苦笑說:「小咪被高三的學長追走了。」

「對不起。」女孩子。

「不用對不起,妳從未應允過我什麼。」男孩子。

「對不起。」女孩子哭了。

「不用對不起,有些事,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努力是沒有用的。」男孩子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

「對不起。」女孩子將臉埋在雙掌裡。

「不用對不起,不過妳要明白,有些事,是一萬年也不會改變的。」男孩子堅定地說:「我永遠都在等妳當我的新娘子。」

粉紅女的眼淚滴在我的肩上。

「一個高中生承受打擊的極限在哪裡?當我的新娘子提前離開我時,我突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看著肩上的眼淚,笑道:「真的,有些事真的很嘔,我費盡心思追了八年的女孩子,卻被莫名奇妙的高三帥哥在一星期內追走,害我當時變得很宿命論;愛情不是努力可以得到的,再努力,再喜歡,也敵不過幹妳娘的姻緣簿,敵不過命運,敵不過我們現在的工作。」

粉紅女拉著我,飛出車窗外。

「去看看小咪吧。」粉紅女說,我陷入迷惘。

去看一個別人的新娘子?

「這陣風很強,我們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到彰化了。」粉紅女說。

我繼續迷惘著。

如果小咪不是我命中的新娘子,那麼,我跟小咪究竟是什麼關係?

單純的好朋友?

所有的親密關係,一切的甜美回憶,在我死後,竟全都歸零。

我看著身旁御風飛行的粉紅女,說:「月老的工作到底對不對?努力真的抵擋不了緣份?」

粉紅女沒有回答,只是將頭靠在我的肩上。

小咪的窗口依舊開著,燈,也依舊亮著。

我跟粉紅女微微吃了一驚,因為菜刀猛男跟輪胎印女正坐在窗戶的花盆上。

「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來。」菜刀猛男說。

「粉紅女,好久不見,聽說你們現在被稱作搞笑二人組。」輪胎印女似乎跟粉紅女是舊識。

我黯然點頭示意,飄進了小咪的房間,看著小咪清瘦的背影。

小咪正坐在書桌上,整理著一桌子的照片,看起來很開心。

我嘆了一口氣,說:「shit!有了新男友,這麼快就學會笑了。」

我話一說完,小咪身體顫抖了一下,竟哭了起來。

「好好的,幹嘛哭?」我從後面 摟住小咪,看著桌上的照片。

全都是我國高中以來的照片。

高中畢業前夕,我用油漆在學校網球場牆上,寫下「嫁給我!」的宣言照。這張照片價值連城,足以讓我退學。

八卦山上,我跟阿義蹲在小咪跟思燕的前面,裝出小狗在主人腳上撒尿的搞笑照。

高一時,小咪生日,我徵召二十個忠心耿耿的僕人,舉起寫著「Please marry me」的紅布條站在司令台的照片。這個舉動讓我們全都記了支警告。

高三時,我跟小咪晚上一起留在學校唸書的合照。旁邊還有一個火鍋。

「你們以前真好。」粉紅女走了過來,看著桌上的照片。

我點點頭。

我也只能點點頭。

「怪事。」菜刀猛男坐在花盆上說:「雖然我是新手,但也猜得出這種事不常見。」

「我是十年老手,也沒看過這種事。」輪胎印女托著腮說。

「什麼事?」我問。

菜刀猛男指著小咪,說:「你看看她的手指。」

我低頭一看,尋找那條殘忍的紅線。

沒有。

我蹲下來仔細找,的確,沒有紅線的蹤影。

粉紅女淡淡地說:「這也沒什麼,紅線會因為兩個人實際的相處後的觀感,決定是否要繼續緣份,要是小咪不喜歡你們幫她配的對象,她的感情便會像無情刀那樣剪斷身上的紅線。這是月老的常識。」

輪胎印女「哼」了一聲,說:「第一,小咪根本沒有見到那個博士生,紅線就消失了;第二,紅線不是被剪斷的,而是被燒斷的。」

粉紅女疑道:「燒斷的?妳怎麼知道?」

菜刀猛男拿起盒中的紅線,走到小咪身旁,說:「不只如此,還有更奇怪的怪事。」

說著,菜刀猛男將一條全新的紅線綁在小咪的手指上,然後蹲在一旁。

「這是條還沒選定男方的紅線,只是先繫在小咪的手指上。」輪胎印女說。

此時,小咪手指上的紅線突然泛黑冒煙,接著竟自行燒了起來!

「怪事。」粉紅女愣住了。

我呢?

竟然有點高興。

「一定是小咪太愛我了,還無法接受新的感情。」我跳上小咪的桌上,開心地說。

我蹲在照片上,看著正在拭淚的小咪。

小咪的嘴角,似乎泛著一抹笑意。

我親吻小咪的鼻子,說:「怎樣?看到我的搞笑照片,覺得回憶很甜美吧?是不是有點後悔當初沒有早點答應我的求婚啊?」

「真的是怪事。」輪胎印女說:「如果不能接受我們替她選定的戀情,紅線會斷掉是正常的,但要是連對象都不接觸就使紅線毀掉,就很奇怪;還有,我是第一次看見紅線燒起來。」

粉紅女也說:「你們試了幾次?」

菜刀猛男說:「加上剛剛那次,六次,其中有四次動用了念力。」

我沒理會他們的對話,只顧著親吻小咪臉上每個地方。

輪胎印女看我發神經似的開心,居然說:「黑人牙膏,你不怕小咪將來會去出家嗎?」

我呆了一下,說:「妳胡說什麼?」

粉紅女卻若有所思地說:「有可能,這種現象說不定是小咪斬斷七情六慾的前兆,所以紅線一碰到她就燒。」

我看了看粉紅女,說:「那該怎麼辦?」

粉紅女說:「出家也沒什麼不好,多敲敲木魚可以,多念幾部經,你也知道的,這對輪迴有益無害。」

我坐在照片上,看著小咪。

出家?

「不行。」我說。

「這對你也好,這樣就不必看著她嫁給別人了。」菜刀猛男說。

我慢慢地說:「小咪需要的,不是佛珠跟念經,而是一個愛她的人,一個愛她愛得要命,非她不娶的人。」

邊說著,我邊捧著小咪的臉,說:「對不對?」

小咪閉上眼睛,鼻涕跟眼淚牽著手,一起流了下來。

「ok,我會把這件怪事報告給大月老,看看祂老人家怎麼處理。」輪胎印女說。

我捏著小咪的臉皮,說:「整天亂哭一通,醜死了,趕快交一個男朋友吧,不要跑去深山當尼姑。」

輪胎印女跟菜刀猛男看我忙著發癡,相顧一笑,便飛走了。

至於粉紅女,則偷偷躲在窗戶緣木上坐下,背對著我。

我拿起褲袋裡燒爛的鑽戒盒,打開,拿出閃閃發光的戒指。

「祝妳找到幸福,不,願幸福找到妳;這枚屬於妳我的鑽戒,我來不及為妳套上,現在,我再問妳一次——–」

「小咪,我在這宇宙最愛的人,妳願意嫁給一直想娶妳的我嗎?」

戒指閃閃發光。

小咪緊緊抓著照片,將照片幾乎撕裂,心神激盪。

「再不說話就是默認囉?」我笑著,把戒指套在小咪的左手中指上。

終於,我為此生摯愛戴上了戒指。

終於。

「再見。」我跳下桌子,說:「不要傻呼呼地出家啊!」

粉紅女回頭看著我,臉上都是新鮮的熱淚。

「妳也很愛哭。」我笑著,拉著粉紅女飄出思念的角落。

麥當勞,涼爽的冷氣。

「以前我大學時,聽說在英國有個怪人宣稱自己跟一頭母牛相戀,想在農場跟那頭無辜的母牛結婚,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命運的偶然,還是月老的惡作劇?」我說,舔著倒楣小孩手中的蛋捲冰淇淋。

粉紅女哈哈大笑,說:「那件事很有名!前輩一代傳著一代流傳下來,在月老界是個經典笑話。」

我嘻嘻笑:「快別這麼說,昨天我們去探望阿湯,他不是當著上百人面前猛親蔣公銅像嗎?這以後也會是月老界的笑談。」

粉紅女喝著小孩的可樂,說:「不過呀,母牛那案子可不是月老做的,是邱比特的惡作劇。」

我見怪不怪,說:「喔,西方的神職體系。」

粉紅女點點頭,說:「我們下午再去看電影好不好?順便找個好男人配對早上看到的上班女郎。」

我點點頭,說:「去哪看?我對高雄的戲院不太了解。」

粉紅女說:「不必擔心,問問土地公哪家戲院設備最好就行了。」

我說:「我們周遊台灣,倒也愜意啊。」

粉紅女調皮地趴在桌上,挽著我的手:「有機會我們渡海去澎湖玩吧?」

我遲疑了一下,說:「鬼可以浮潛嗎?」

粉紅女笑著說:「不知道。」

我舔著冰淇淋,說:「過些日子吧,我想等小咪心有所屬了,我才放心。我想每隔兩天就去看看小咪,要是我們跑去澎湖,風向不一定都順,來回時間就會很趕了。」

粉紅女哀怨地說:「唉,我好可憐,以前我在世時,每個男人都處心積慮地想帶我出場,有的還願意花三十萬包我出國玩一星期,沒想到死了以後,居然身價暴跌——–」

我哈哈一笑,說:「走吧,問土地爺爺去。」

土地爺爺正在海之冰屋裡面,跟六個月老聊天。

「嗨!」我跟粉紅女打了招呼,拉把椅子坐下,桌上堆著臉盆大的剉冰。

「粉紅色的美女,加上一塊燒焦的木炭,哇!我們遇到搞笑二人組了!」一個拿著自己斷腿的傢伙說道。

「嘻嘻。」粉紅女似乎很高興,牽著我的手。

「在聊什麼?要玩牌嗎?」我說,將撲克牌放在桌上。

土地公是一個老婆婆,說:「他們剛剛告訴我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在月老界流傳的怪事。」

粉紅女幫我搥背,問:「什麼怪事?」

一個嚼著檳榔,臉上躺著五道刀疤的月老說:「俺聽剛剛南下的月老提起,中部有一個女孩子,一連綁上二十八條紅線都沒法子配對,聽說還把紅線燒掉了,真是見鬼了。」

我大驚,說:「這女孩是不是住彰化?」

刀疤男說:「好像是。」

粉紅女疑道:「怎麼會是二十八條紅線這麼多?」

一個眉心插著一顆子彈的女人說:「本來聽說是燒掉六條,不過後來又有好奇的月老親自跑去穿紅線,看看紅線是怎麼被燒掉的。」

一個沒有喉嚨的女孩子說:「聽說其中還有不少條紅線動用了念力。」

刀疤男接著說:「俺等會也要北上看看,看那女孩子是怎麼一回事——也許俺也會綁條紅線看看!」

眉心子彈女說:「據說這件事已經呈報給大月老了,祂老人家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還委託彰化分區的城隍調查。初步已經排除是女孩子想出家的原因,因為出家人也會被紅線惡整。」

我喃喃說道:「連大月老也不知道?幾千年來都沒有紅線被燒掉嗎?」

一個資深的斷腿月老說:「大月老以前跟我泡茶時提到過,月老的歷史上只出現過九次這樣的情形,每一次都是淒涼的愛情故事。」

土地老婆婆說:「就像梁祝那樣吧?」

斷腿月老點頭說:「嗯,都是歷史上有名的愛情故事。」

我呆呆地看著桌上的海之冰,說:「粉紅女,我們去彰化好不好?」

粉紅女點點頭,牽著我跳上路過的狂風。

「再見!搞笑的!」七個鬼大叫。

這道狂風好急,就跟我的心一樣。

「你怎麼追回小咪的?」粉紅女輕輕靠在我的肩上,說:「我想聽聽你的愛情,補足我所失去的。」

「如果我的故事可以補足妳的苦,」我看著身旁的旗袍美女,說:「那我全都說給妳聽。」

基本上,我討厭挨槍。

那是基本上。

有些情況,我不反對吃子彈。

「碰!」人群散開,伴隨著尖叫與鮮血。

我倒地,看著趴在一旁的小咪,雙手仍緊緊抱著她。

我實在喜歡這雙充滿關切與驚慌的眼睛。

平日中槍的機會太低,而這顆子彈來的正是時候。

銀行搶匪跨上機車,揚長而去前,竟對著玻璃大門開了一槍,我趕忙抱著小咪倒下,但速度實在沒有子彈快,我的肩上似乎流著鮮血。

如果上天曾經幫過我,恐怕就是賞我這顆子彈吧?

粉紅女撥開我的袖子,看著肩上的傷疤,說:「每個男人都吹噓願意為了愛人而死,你這笨蛋倒真的做到了。」

我笑著說:「這是信念。」

粉紅女奇道:「信念?」

我說道:「信念。我認定小咪是我的妻子,在她嫁給我之前,我們是不會死的。」

粉紅女說:「你的愛情觀好自我。」

好自我?

粉紅女幽幽地說:「也好感人。」

我繼續說道:「總之,我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後,就必須挺著沒力的右手上聯考戰場,寫的速度慢,加上腦子還昏昏的,所以只考上了東海。」

粉紅女接口道:「我猜猜,小咪也填了東海?」

我得意地說:「沒錯,只是中了一顆子彈,就贏得美人心,實在應該常常中槍。小咪被我的真情感動,於是放棄去台大跟學長相會,跟我一起念了東海。」

粉紅女偷偷拭淚,說:「聽你說了這麼多,我心裡突然揪了一下。」

我扮個鬼臉,說:「說不定,妳已經愛上我了。」

粉紅女捶了我一下,嗔道:「我是感嘆自己都沒遇到好男人,他們都是純種的色狼。」

我看著難過的粉紅女,說:「別難過啦,別忘了有個色狼正抱著蔣公銅像猛親咧!」

粉紅女哽咽地說:「那後來呢?你們在大學成為男女朋友了?」

我紅著臉,不,應該看不出來,總之我難為情地說:「雪特,小咪只是跟我念了同一所大學,卻不當我的女朋友,害我莫名其妙又追了她四年,跟她一起唸書、打工、同一個社團、同樣的營隊、同樣的朋友。總之,她就是不給我追到。」

粉紅女也搞不懂,說:「她好變態。」

我說:「我當時也覺得,所以在我畢業前夕終於狠下心來,交了一個大一學妹當女友。」

粉紅女吃吃笑開:「你的信念呢?」

我說:「永遠如一。」

「不是吧?據我的了解,這是荷爾蒙的關係吧!」粉紅女親著我的脖子,說:「黑人牙膏,你上了你學妹對不對?」

我發窘道:「是荷爾蒙沒錯,但我懶鳥狠乖,沒上我學妹。」

粉紅女感覺狂風驟弱,於是牽著我跳上另一陣勁風。

我繼續說著生前的故事。

東海大學畢業典禮,大草皮。

數百個人圍觀一場鬧劇。

「你去死去死啦!我以後都不要見到你!」女孩大哭,推開男孩的照相機。

「應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吧!」男孩摟著另一個女孩,怒吼。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機器人大戰、為我念精誠、陪我唸書、拉著我蹺課看電影、為我—-為我擋子彈—–嗚—都是騙人的!」女孩把鮮花摔在地上,號啕大哭。

「我的努力一直都沒用!都沒用!我追妳那麼久妳都不肯跟我在一起,別人一牽妳,妳就跟人家跑了!我算什麼!上個月妳網友說要追妳,妳竟然說要好好考慮一下?!幹!我比不上一個妳從未看過的男人嗎?」男孩把相機丟在地上,憤怒地咆哮。

「嗚~~~~」女孩蹲在地上,氣得大哭大鬧。

男孩從未見過女孩子這麼胡鬧,氣竟消了一半。

「對不起。」男孩子嘆口氣說。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女孩咬著嘴唇,看著草地上的小野菊。

「對不起,我真的追不到妳。」男孩子轉身,就要走。

就要走。

就要走出女孩子的生命。

「不要走!」女孩大叫。

男孩不明白,但停了下來。

「我—–我不是不當你的女朋友—-我只是要你一直追我!」女孩紅著眼,大聲說:「我只是很喜歡很喜歡你追我的感覺—嗚—-我好怕你跟我在一起以後,就突然不要我了嘛~~~~嗚~~~~~」

女孩一直哭,男孩也一直哭。

圍觀的數百人,也一起哭。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啦~~~~~嗚~~~~你知不知道這年頭要找到一個真正願意幫我擋子彈的人,有多——嗚~~~有多困難~~~~~」女孩的鼻涕跟眼淚攪和在一起。

男孩身旁的女孩掙脫了男孩,淡淡一笑:「你們才是最登對的,再不走,我要被大家用石頭砸扁了。」

男孩歉然說:「sorry——」看著女孩摀著臉跑出人群。

男孩看著摯愛的女孩哭花的小臉,覺得這張臉真是人間最美的景色。

「看這裡。」男孩撿起草地上的照相機,對準女孩。

「走開啦!」女孩摀著臉,不讓男孩拍照。

「我搞不懂,一下要我滾,一下子說我走了妳會死掉,一下子又叫我走開。」男孩笑著,把臉上的眼淚都笑落了。

「我哪有說我會死掉!」女孩抽抽噎噎地笑了。

「嫁給我!」男孩大叫。

「不要!」女孩也大叫。

「至少當我的女朋友吧!我連妳的手都沒牽過!」男孩嘶吼著。

女孩別過臉,但隱藏不住幸福的笑意。

「答應他吧!」一個穿著畢業服的長髮女孩擦著眼淚道。

「答應他吧,讓我在畢業前留下一個難忘的美好回憶吧!」一個拿著籃球,畢業服亂穿的男生大叫。

「答應他吧!」「答應他吧!」「答應他吧!」「答應他吧!」

男孩拿著相機,賊兮兮地等待他期待的瞬間。

女孩擦掉眼淚,說出男孩子期待十四年的咒語。

「女朋友就女朋友。」

「喀擦!」

說著說著,我跟粉紅女飄到了小咪家的上空。

「看來小咪變成了月老傳奇。」粉紅女嘖嘖稱奇道。

「可不是?那是我擋子彈換來的。」我看著腳下上百名月老。

是的,大約五百多名好奇的月老聚集在小咪窗外竊竊討論,還有十幾名死神偷閒跑來聚會,外帶八個翹頭的土地,鬼容之盛大前所未見,嚇得二十條街以內的狗狗夾著尾巴不敢作聲。

「又燒起來啦!居然一次燒掉十條!」

小咪房裡傳來一陣驚呼,衝出十對興奮的月老。

其中一個大鬍子喊道:「記錄推向四百二十一條!這次一次燒十條啊!每一條都有念力啊!」

不知怎地,我心底隱隱生疼,驕傲與高興全都被淹沒了。

「進去吧。」粉紅女拉著我,滑進小咪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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