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咪剛洗完澡,正坐在書桌上吹頭髮。
我坐在桌子上,苦笑道:「小咪,妳那麼愛我啊?真想不到。」
小咪當然沒有說話,但是眼淚卻流了下來。
「真神奇,你們大概有心電感應吧。」菜刀猛男坐在窗口上,難以置信地說:「這是小咪今天第一次哭。」
我低頭吻著小咪,看著她手指上的戒指。
這個戒指當然不是實體,卻牢牢地鑲住小咪的中指,我看著這個意義非凡的戒指,說:「妳知不知道,當我死之前,能聽到妳答應我的求婚,我有多麼高興,所以,我不是被雷打死的,而是高興死的。」
粉紅女站在一旁,看著桌上的照片。捕捉小咪答應當我女朋友瞬間的照片。
十幾名月老擠進房間,窗戶也擠滿了鬼臉,個個竊竊私語著我。
我貼著小咪的臉,感到吹風機的蒸蒸熱氣,說:「我是高興死了,所以妳放下我吧,跟妳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妳並沒有虧欠我什麼,要是有,還記得我欠妳六千多個便當嗎?早就抵光光了。」
小咪緊緊握著吹風機,一動不動,任熱風將頭髮吹得焦燙。
我看著小咪那雙快被淚水淹死的眼睛,說:「放下我吧,試著接受新的感情,不要再堅持一個願意幫妳擋子彈的傻瓜了,街上還有很多好男人,雖然不見得願意替妳挨子彈,卻有賓士車替妳遮風擋雨,樂意跟妳共渡白頭,我這就吩咐下去,叫全台灣的上萬月老替妳徵婚,讓妳一輩子幸福。」
粉紅女嘆了口氣,房裡的月老開始大喊:「傳下去!幫這個女孩子找一個好男人!」
「交給我們吧!傳說中的搞笑二人組!」
「交給我們吧!」
「好男人我認識最多了!交給老娘!」
「這裡這麼多月老!儘管放心交給我們!」
鼓勵打氣聲此起彼落,最後變成震耳欲聾的巨吼,還引起城隍爺派士兵來調查為何整夜都那麼吵。
「我走了,我還會回來看看妳,直到妳找到歸宿為止。」我跳下桌子,看著小咪的背影緩緩飄離,粉紅女坐在我的肩膀上,大喊:「大家散了吧!去替小咪找個好對象吧!看看誰有本事綁上一條紅線,結束這個傳說!」
五百多名月老於是各自乘風離去,死神背著鐮刀,莞爾地邊走邊談論,土地公也坐在民宅屋頂,拿著轄區內的人事資料研究著,看看自己能幫上什麼忙。
粉紅女翻身摟住我的脖子,說:「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聳聳肩。
我不知道。
接下來的一星期,我跟粉紅女接到大月老兩隻喜鵲帶來的任務,幫一個艷星和一個棒球明星牽線,再替小S跟黃子佼補上一條紅線。
其餘的時間,我跟粉紅女看遍院線電影,玩遍台灣大大小小的遊樂場。
「我活著的時候都沒像現在這麼快樂。」粉紅女坐在摩天輪上,邊替一對熱戀中的男女綁上紅線,一邊開心地說。
「真的嗎?」我喜歡看女孩子笑。
「真的,雖然我不會認定所有的男人都是色狼,但是我身邊的男人真的都是滿腦子精蟲,每一個都只想帶我上賓館開房間,沒有一個願意帶我來遊樂園。」粉紅女玩著旗袍上的線頭,說:「所以我都跟一些好姊妹來遊樂園玩,或是自己來玩,自己一個人看電影——」
我看著粉紅女,真誠地說道:「妳很漂亮,人又善良,只是妳的環境讓妳遇不到真心的男人。」
粉紅女一雙妙目看著我,細語軟綿:「沒想到我的幸福,是從我死後才開始。」
我不好意思地說:「別那麼說,我也很喜歡到處玩、看電影。」
粉紅女盯著我,甜甜一笑:「笨蛋,我的幸福才不是到處玩、看電影。」
我身體燥熱,暗暗心驚。
粉紅女原本粉嫩的臉顯得更紅了,說:「我的幸福,是有一個好男人陪我玩、帶我看電影,卻對我動壞腦筋。」
該來的,逃不過。
這一刻總會來的。我不笨。
「如果不是因為小咪,我恐怕早就對妳不軌了。」我窘迫地說。
「可是你沒有啊。」粉紅女嘻嘻笑。
「而且我好黑,妳聞聞看,我身上都是一股燒焦的味道。」我捲起袖子。
「我也有股瓦斯味啊。好像隨時都會爆炸。」粉紅女調皮地笑,偎了過來。
我哈哈大笑,粉紅女也笑得花枝亂顫。
摩天輪停下來了。
「要繼續坐嗎?」我說。
「我想去玩雲霄飛車。」粉紅女喜孜孜地說。
「好啊!可是我們御風飛行這麼久,雲霄飛車不夠看啦!」我說,但仍跟粉紅女走向雲霄飛車。
粉紅女突然靠緊我,認真地說:「那我們就假裝自己是人嘛,做一點人會做的事——」
我替粉紅女生命的殘缺感到遺憾,心中也湧起莫名的守護感。
這算是出軌嗎?
小咪活著,我卻死了。
但我對小咪的愛沒死。小咪對我的愛也更加強烈。
強烈到燒掉無數姻緣的紅線。
「好過癮啊~~~」粉紅女蹦蹦跳跳的,又說:「我們去滑水吧!」
我翻著觔斗前進,跟粉紅女跳上氣墊船。
順著電動水流,我跟粉紅女悠閒地躺在船上,相視而笑。
「我知道你忘不了小咪。」粉紅女撥著水。
「嗯。」我苦笑。
「要是小咪結婚了,你打算去投胎嗎?」粉紅女的手有點不安。
「不敢,自從上次我們幫阿湯跟蔣公銅像配對以後,我就不敢肖想投胎的事了,我估計我會變成一顆鼻屎。」我說。
粉紅女眼睛一亮,說:「真的嗎!那我們一起當幾千年的月老好不好!」
我哈哈大笑,說:「那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粉紅女誠摯地說:「你一定要好好考慮喔。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快樂,我可沒把握將來投胎轉世還會遇到這樣的好人。」
我感動地看著她,說:「謝謝。原來我這塊木炭這麼受歡迎。」
粉紅女點點頭,說:「我是說真的,也許我出身風塵不懂得矜持,但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也知道你深深愛著小咪,但我一點也不介意,因為這正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
我傻笑著,黃昏的陽光照在粉紅女的臉上、旗袍上,真的很美。
粉紅女握緊我的手,說:「把我當備胎、把我當朋友、把我當知己,都沒關係的,只希望你也能慢慢喜歡我。」
我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蠻喜歡妳的。」
粉紅女嘻嘻一笑,說:「我早就知道啦!」
夕陽就落在小船身後,就跟所有的三流愛情小說說的,那麼美。
人的心裡會有矛盾,鬼也是。
而美景,往往只會加深心中的矛盾,把我困鎖在難以言喻的心境。
也許我可以寫一篇「鬼對人愛人、人愛鬼、鬼愛人、鬼愛鬼之看法」的論文,反正我有你想像不到的鉅額時間。
本來我打算逛完遊樂場,就要飄到彰化看看小咪的,但卻在遊樂場門口遇到一件鳥事。
鳥事的主角,當然是個鳥人。
一個流氓橫著張臉走路,撞到一個小孩,小孩手中的甜筒掉在流氓的鞋子上,竟令流氓火大地將小孩一把抓起,塞進垃圾桶裡。
那小孩大聲哭喊,頭探出垃圾桶咒罵著:「幹!你死定了!我會叫外星人揍扁你!叫比克打死你!用死光把你融化!把你~~啊~~~」
流氓愈聽愈火,撿起地上碎掉的甜筒塗在小孩的臉上,還把垃圾桶踢倒,讓胡言亂語的小孩隨著垃圾桶一路滾下階梯,直到撞到大樹才停了下來。
我在一旁看得更火大,罵道:「shit!不知道這個傢伙被死神盯上了沒有?」
粉紅女拿出紅線交給我,頑皮地說:「他罪不致死。」
我忍住狂笑,說:「對,罪不致死。」說完,便用紅線將流氓跟遊樂園入口處的石獅子綁在一起。
對了,我又動用了強大的念力。
過了一分鐘,我跟粉紅女看著流氓抱著石獅子猛打手槍,引來上百名不斷爆笑的遊客圍觀,最後流氓筋疲力盡地把精液射在石獅子的嘴裡時,遊區警衛終於摀著鼻子把流氓架走,我和粉紅女則坐在地上狂笑。
「你們一定是搞笑二人組吧?」兩個坐在樹上的月老不可置信地大笑。
「Yes!We are!」我大叫,粉紅女則笑到沒有力氣講話。
「給你們一個忠告!千萬別投胎啊!」樹上的月老哈哈大笑。
「那還用你說!」我跟粉紅女笑成一團。
「你真的很特別!」粉紅女忍不住親吻我。
「我說過了,這個叫無厘頭。」我說。
我決定了。
既然我一不怕投胎,二不想投胎,所以不如趁著我的職責之便,施展我心中的正義,將壞人就地正法。
陰德?
如果正義換不來陰德,那麼這種陰德不要也罷。
粉紅女雖然說我偏激,但卻義無反顧地贊成我的想法,她說:「這種事情再多做一百遍,量你也不敢跑去投胎轉世,那很好啊!」
這就是女人的偉大之處。
真的很偉大。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我跟粉紅女甚少返回無聊的地獄,幾乎都賴在人間。
我常常站在小咪上班經過的路口,看著小咪慢吞吞地從眼前走過,看著她努力讓生活步入常軌的樣子,我的心往往在瞬間揪成一團。
有時我會去她上班的地方,坐在她身邊的招財竹盆栽上,陪她上半天班。
小咪喜歡看晚場的二輪電影,就跟以前一樣,於是我也跟了進去,牽著她的手,摸著戒指的靈體——我不清楚我看電影的時間多些,還是看著小咪的時間多些。
小咪在人前很堅強,暗地裡卻偷偷擦眼淚。我將這一切瞧在眼裡,除了難過,只好拜託土地公幫我多照料一下小咪。
我一直期待某天的到來,在那一天來臨前,我是離不開小咪的。
那一天,我會看到小咪神采飛揚地走在路上,身邊跟著一個善良幽默的好男人,兩個人的手指間,繫上一條美麗的紅線。
雖然我一定會哭,我知道。
但是,我卻非哭這一場不可。
「壞人。」粉紅女指著在街上,公然毆打一個老公公的兩個不良少年。
「我們快點行動,免得老公公被打死!」我跟粉紅女各自抄起一條紅線,衝向那兩個將頭髮染成綠色的不良少年。
「怎麼綁?」粉紅女著急地說。
「念在他們年輕有救,趁著紅燈,我綁這台計程車,妳綁路邊那台賓士,快!」我大叫,集中念力跟粉紅女一齊將紅線甩出。
其中一個不良少年突然發腿狂奔,追著疾駛的計程車。算他幸運,那輛計程車跑得不見蹤影。
不過延展性至少地球一圈的紅線,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另一個少年就慘了。那台賓士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前。
他抱著那台賓士轎車的車尾,脫下褲子,將醜陋的陰莖塞進賓士的排氣管內,狂野豪邁地活塞抽動。
霎時之間,所有的車子都停下來,搖下車窗,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剛剛被揍的老公公,似乎忘卻自己身上的傷,張大嘴看著瘋狂操幹賓士的有為青年。
「你確定這是念在年輕無知的懲罰?」粉紅女笑彎了腰。
「時代創造青年,青年創造時代。」我認真地說,看得粉紅女笑得根本站不起來。
這時賓士的車主從便利商店走了出來,看到這一幕愛車被姦的慘烈畫面,手上的飲料跟餅乾只好響應地心引力運動,掉在地上。
這名有為青年的確是條好漢,抓緊車屁股猛操不停,說不洩就不洩,幹得筋肉糾結汗流浹背,幹到數百人齊聲大罵,幹到記者拍照。
終於,在記者快門按下的剎那,有為青年高度配合地一洩千里,面露疲態,溫柔地抱著賓士,軟掉的小鳥也滑出快噎死的排氣管。
「幹!」賓士的車主終於回過神來,一拳扁向有為青年。
這件事後來因為太髒了、太難以取信於人、太像作假,所以沒能登上新聞畫面,實在是全國同胞的福氣。
這真是月老界的經典。
我跟粉紅女坐在安全島上大笑,臉都快僵了。
「How can you do this? I can’t imagine what terrible thing you just did!」
洋腔洋調的聲音。
我跟粉紅女轉頭一看,是一個高大挺拔、鼻高眼尖的西方白人,腳不沾地,背上有一對雪白的翅膀,赤身露體的甩著豪鳥。
「他說什麼啊?」粉紅女說,緊緊偎著我。
「他說我們怎麼可以做出這麼可怕的事,他簡直無法想像。」我說:「他是西方的邱比特吧?怎麼跑到台灣來?」
「It’s Chinese way? Doesn’t anyone punish you? or manage you?」邱比特一副倨傲的樣子。
不等粉紅女問我,我就說:「Hey man!we are not like you,we follow our destiny we create and accept the result by destiny also,not God’s doggie~~」
說完,我向粉紅女譯了一遍:「我說我們不像他是上帝的小狗,我們自己創造命運並坦然接受後果,妳看看,洋鬼子氣炸了。」
是的,洋鬼子邱比特氣的臉都快漲爆了,手上的弓箭吱吱作響。
我說:「Why are you here?Taiwan isn’t God’s land.」
邱比特哼了一聲,說:「I behaves great in America,and this is the glory trip God gives me,he commanded me to win a game in Taiwan!」
我跟粉紅女說:「他在美國表現很好,上帝派他來台灣贏一場遊戲, hey!what’s game?」
邱比特甩著小鳥,說:「God sent a thousand people to win the game you Chinese ghost lost,you should know—–the beautiful girl who refuses to fall in love!」
我大吃一驚,說:「他們共有一千個人,全都是為了小咪來的,看樣子是要跟我們月老拼功力!他們要小咪再度談戀愛!」
粉紅女也嚇了一跳,說:「那怎麼辦?」
我陷入慌亂,但隨即心澄靈明,說:「那很好,五六百個月老都無法成功的事,換換邱比特品牌的魔法也許有用,妳知道的,我只要小咪幸福。」
我對邱比特說:「May you win this game!This is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邱比特怪異地笑了笑,說:「For what?You’re so strange!」
我誠懇地說:「She is my love forever,I beg you—–give her a lovely man!」
邱比特點點頭,笑著說:「My God!It’s you make the girl a legend!」
我無語,只好苦笑。
邱比特雙翅微震,一飛沖天,大叫:「But that’s all right!It’s just a piece of cake to us!」
我跟粉紅女看著邱比特飛向滿天的邱比特集團,暗暗詫異。
「看樣子有一場大架要吵了。」我說。
「吵架?我看不要發生戰爭就不錯了!」粉紅女笑著說。
吵架?戰爭?
都好。
只要成功終結小咪悲傷的傳奇,都好。
邱比特大舉來台的事情一個小時內便驚動了月老界,各地的城隍也加派了較平日倍數的巡兵巡邏,以免月老跟邱比特發生衝突。
我跟粉紅女跟幾個資深的月老聊過,邱比特出現在台灣其實並不奇怪,因為台灣也有信仰基督教的信徒,而且外國人也不少,表現優良的邱比特常常會被指派到亞洲國家渡假,順便射射愛神之箭。
月老的紅線可以跨越國界,邱比特的箭也不遑多讓,兩者各有千秋;月老的紅線可以使相隔兩地甚遠的兩人墜入難以掙脫的緣份,而邱比特的箭卻只能將走在一起、睡在一起、坐在一起的兩人,一箭精準貫穿,使得近距離的兩人從此愛得難分難解。
也就是說,月老的念力雖比不上邱比特的愛情魔法,但紅線卻可以使緣份超越千里,愛神箭卻只侷限於一箭貫穿的近距離兩人。
「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多邱比特—–會不會太瞧不起咱啦!」獨眼月老這樣埋怨。
「聽說是要去彰化,去那個剛死掉男友的女孩那裡!」城隍的巡兵說。
「聽說邱比特的愛情魔法跟箭法,都遠勝月老的紅線,看樣子你們月老要丟臉啦~~~」一個吃著冰棒的死神笑道。
「馬的,我們也組團去美國跟歐洲!」菜刀猛男說。
我跟粉紅女坐在樹梢,看著一百多名月老從頭上御風而過,個個神情激昂,從方向來看應是前往彰化。
此刻,我心中全無月老的尊嚴,只求邱比特大勝凱旋。
然後大哭一場。
兩個小時後,全台灣的月老全都聚集在彰化上空,三千五百一十六名月老飄浮在小咪家上,手中各執紅線,聲勢極為驚人。
但聲勢更驚人的不在天空,而在地面上。街上、屋頂上,站滿了上萬名彰化城隍的駐兵,以及從鄰近縣市借調來的鬼兵,以防止月老跟邱比特之間的衝突。
我因為身分特殊,於是跟粉紅女坐在小咪的床上,緊張地等待月老們的決定。
「無論如何,今天妳一定要脫離對我的思念!」我內心糾結地看著正在上網的小咪。
「大家聽好!」一個資歷長達一百年的死不投胎月老,大聲地宣佈:「趁著邱比特迷路找不到這裡,我們一起集中念力,灌輸在這條特粗的紅線上,再綁在女孩的手上,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對!不要讓那幾隻拿著弓箭的大鳥看扁我們了!」
三千多名月老集中念力,灌輸在百年月老手上的粗大紅線上,百年月老大喝一聲,飛甩紅線穿過窗戶,套住小咪的左手中指,粉紅女趕忙緊緊將之綁住。
小咪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呆呆地看著電腦螢幕。
我手心都是冷汗,看著表情呆滯的小咪發慌。
是時候了嗎?
小咪的中指依舊被強大的紅線纏住。
粉紅女緊張地握著我的手,說:「黑人牙膏,會成功的。」
窗外三千多明月老也在期待著,我想,大家額上的汗珠一齊落下的話,一定是場苦悶的鹹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月老們的眉色逐漸打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視線逐漸模糊。
「成功啦!紅線綁上去啦!」坐在窗口的月老振臂大叫,一時之間歡呼聲響徹雲霄,成千名月老的集體狂吼是很駭人的,連地上的城隍駐兵都沾染到月老的喜悅,規律地踏步,「扣扣扣」的震天價響。
而我,又不小心領悟到一個哲理。
“在歡呼中獨自難過,是格外痛苦的。”
小咪一動不動,眼睛卻溼了,中指上的紅線微微顫抖,好像在跟我道別。
「愛哭鬼。」我輕輕說,自己也流下眼淚。
「才怪。」小咪哭著說。
粉紅女突然用力捏著我的手。
我的心頓時懸空。
然後摔落。
紅線呢?
紅線呢?
「幹!」
窗口上的月老慘然大罵,看著紅線冒出陣陣裊煙,燒了起來!
小咪緩緩回頭,淒然看著我。
驚心動魄。
「妳看得見我?」我張大嘴巴。
「一直一直——」小咪咬著嘴唇,甩掉手指上的燃燒的紅線。
「我——」我說不出話來。
「不要走!」小咪大哭,撲在我懷裡。
走?
「我當然不走!」
我抱著小咪,抱著期待了一輩子的妻子。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是命運嗎?
我無暇知道,雙手卻緊緊抱住我誤以為曾經失去,實際上卻未曾遺落的妻子。
「我一直一直都看得到你—–都看得到你!」小咪哭著:「從你第一個晚上來,我就看得到你—–」
我心中悲傷與興奮雜然交處,說:「那妳為何不跟我說?害我傷心得快要再死一次!」
小咪的鼻涕跟眼淚糊成一團,說:「我怕你知道了,會不來看我會不來看我~~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離開我,逼我把你忘記!」
我愣了一下,憐惜道:「白癡,要是妳看得見我,我會開心得要命!管他人鬼疏途等狗屁,誰都無法攔阻我跟妳在一起。」
小咪號啕大哭,說:「你有毛病啊!我都答應要當你的老婆了,你還叫那麼多奇奇怪怪的鬼幫我牽紅線!你明明是不要我了!」
我摸著頭說:「我哪知道?我看妳每天都這麼傷心,恨不得趕快找一個好男人陪陪妳—–妳呢?怎麼有辦法燒掉紅線?什麼時候有陰陽眼的?」
小咪抽抽噎噎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從那一道雷擊中你,我被震波彈開後,我就看得到到處走動的鬼魂,我每天都在等,都在等你來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燒掉紅線的,就算燒不掉,我也會把它拆下來!」
說著說著,我有些窘迫說:「可是我現在又黑又臭,妳不怕我?」
小咪大聲說道:「不怕不怕!」說完,又緊緊抱著我。
此時,我內心喜悅無限,再無疑惑,衝到窗口大喊:「各位月老弟兄!這女孩子是我的前世妻子!她跟我再也分不開了!請大家放棄吧!」
三千多個月老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我想起以前粉紅女跟我說的紅線特殊用法——
「以前有月老太過癡迷前世未死的女友或男友,於是將紅線用念力各綁在人鬼身上以祈求再續前緣,這只會導致三種情況。第一種,最罕見的一種,就是不久後導致活著的人死亡,這真是冤孽。第二種情況,就是立刻去投胎,兩人或許真能續緣相戀,這也是部份老少配的緣由。第三種情況,也是最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紅線立刻斷掉,或是隨著月老投胎時軼失在輪迴的洪流裡。」
我不願冒著讓小咪死亡的風險,因為小咪還要照顧逐漸年邁的父母,所以我只打算象徵性地使用紅線,等大家散去便立刻將紅線拆下。
為了安撫上千個情緒縕亂的月老,我拿起紅線大喊:「大家放心!月老傳說永遠都是月老傳說!也只能被月老自己終結!」
我拿起紅線套上自己的中指,想再套上小咪時,突然間一道悍然而至的白光將紅線擊斷,直透入房間牆上。
我看著牆上,一枝閃閃發光的愛神箭。
「Don’t cheat us!」
一千個邱比特已經飛在雲端,個個手持弓箭、拉滿弓。
「And you all should know it’s wrong and illegal to fallin love with the living girl!」為首的邱比特大聲喊道,面色不善。
「Don’t break my dream!」我怒吼,又拿出一條紅線。
為首的邱比特再度掄起弓弦,厲聲喊道:「If you do that stupid thing again,you would die twice!」
我知道鬼要是被鬼神之力再殺死一次,就會失去元神,無知無覺地滅絕,當然也無法輪迴;面對百步穿楊的邱比特,我一時不敢甩出紅線。
此時百年月老大叫:「邱比特!來台灣就講我們聽得懂的話,不要洋腔雜文!」
邱比特之中也有擅使華語者,便喊道:「我們在美國已經選定一個十年難見的好男人了!你們月老別干預我們行事!愛情是沒有宗教跟國界的,任何掌控愛情的力量都被准許在任何地方施行,你們膽敢阻饒此一天律!」
月老一陣大笑,紛紛喊道:「那那個好男人呢?你們的箭只有一丁點射程,還要一箭貫穿兩人方能奏效,難道可以一箭射到美國?」
數千名月老恣意狂笑,不料邱比特卻說:「是又怎樣?!拿出我們邱比特最以引為傲的寶貝,宙斯神弓!」
為首的邱比特打開手中的盒子,盒中乍現奪目奇光,出現一張巨弓跟一支巨箭,說道:「今天要你們瞧瞧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情魔力,一百年只能射出一箭的宙斯神弓,配合宙斯親製的愛情巨箭有多厲害。」語畢,所有的邱比特合力拉滿巨弓弦,將一支垝木長的巨箭搭在弦上,吱吱作響。
我大駭,生怕這巨箭會傷害脆弱的小咪,於是想挺身保護,沒想到被粉紅女跟幾個月老用力拉住,粉紅女說:「這箭傷不了凡人,卻能將你射得魂飛魄散!」
小咪看著天空中的巨箭,眼神堅定地說:「沒什麼,你都幫我擋一顆子彈了,這箭傷不了我的,更動搖不了我的決心。」
天空中的邱比特興奮地大喊:「大夥盡全力射出去,別怕!從這裡到美國的天空,沿途都有邱比特接力,將箭導引到布萊德比特身上!」
三千個月老害怕巨箭的威力,趕忙讓出一條空中大路。
我緊張地看著小咪,只見小咪擦掉滿臉的眼淚,笑著舉起左手,說:「我擁有全宇宙最幸福的祕密武器。」
是我們的結婚戒指。
「你們真登對。」粉紅女拉著我,苦笑著。
「GO!」一千名邱比特鬆手。
一支轟天閃電般的巨箭勢若劈天,流星般射向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咪!
小咪舉起左手,等待著一百年來最震撼大地的愛情。
箭停了。
停在小咪舉起的戒指上,像是被生生攔住。
聲勢天地動容的特大號愛情箭,難得百年出鞘,理當無男不催、無女不擋,什麼恐龍、千年老處女的,此刻都該像喝了五百大碗春藥那般渴求愛情。
但,此刻的大箭,卻生硬地停在小咪的眼前,不敢繼續前進。
「為什麼我前進不了?」愛情巨箭看著小咪。
「有些事,是一萬年也不會變的。」小咪摸著巨箭,說:「對不起。」
為首的老邱比特大吼:「箭!你瘋啦!」
卻見愛情巨箭流著冷汗說:「如果真的撞上去,我會裂成碎片的,到時候看你怎麼跟上帝交代?」
月老轟然大笑,笑得邱比特們大窘,只好悻悻地將巨箭扛在肩上,跟巨弓一齊收回盒中。
「Damn it!I never met such unbelievable thing!」邱比特嘴中碎碎罵道,一千個大鳥無奈地飛上天空,化作成千黑點。
「Thank you all in all!」我大聲喊著。
「真是傳奇。」百年死不投胎月老嘆道。
「別打擾小倆口了!大夥散吧!工作都延宕了!」菜刀猛男大聲喊道,看著我笑了笑,跟著眾人御風離去,頭上的菜刀在夕陽下化作一個耀眼的光點。
房間只剩下一個人,兩個鬼,還有一隻被嚇傻的小貓。
「我要嫁給你。」小咪看著我,深情地說。
我笑得闔不攏嘴,說:「我知道。」
小咪咬著牙,說:「等我幾年,等我爸爸媽媽過世了,我一定去找你。」
我猛點頭,說:「不急不急。」
此時小咪四顧張望,像是在找尋什麼。
「你的拍檔呢?」小咪問道。
我愣了一下。
「粉紅女多半跟著大夥散了吧。」我說,心中頗為歉疚。
我心亂如麻。
我已經害得粉紅女不敢投胎了,但是,我卻——-
在小咪死後,我真想跟小咪搭檔,再續前緣。
「不要讓你的搭檔等太久,去找她吧。」小咪嘆了口氣,說:「我早就瞧出來,她其實很喜歡你。」
我不置可否,吻了小咪一下,說:「我去找她。」
小咪凝視著我,說:「你是笨蛋,也是壞蛋。」
我揮手飛出窗外,說道:「無論如何,感謝那一道閃電讓你看得見我。」
小咪摸著戒指,甜笑:「我永遠都是你的新娘子。」
我站在新竹南寮的海堤上,已經等了一天了。
這裡算是我跟粉紅女的「老地方」,她應該知道我在這裡等她。
但,這次的情況很不同——
我不怪粉紅女遲到,她有很充分的理由生我的氣。
我看著水鬼在浪裡追逐游泳,又趴在車道中讓各式車輛碾過我,偶而飛升到高空中找尋粉紅女,就這樣,五個晝夜過去了。
想起過去三個月來的相處,號稱「搞笑二人組」的日子真的很快樂。如果拋開對小咪痛苦思念的話。
第七天了。
我實在很想飛去彰化看看小咪,卻害怕粉紅女來了,我卻不在。
當我單指倒立在海堤時,我突然一陣莫名的心驚。
「是不是粉紅女抓狂,跑去投胎了?」
我這樣想著,趕緊翻身拿出懷中的水晶,劈開時空,穿入久違的地獄。
地獄之大令人破口大罵,我邊跑邊吼著粉紅女的名字,直到被鬼官攔下來。
「我要找我的拍檔,我是月老!」我急道:「我怕她跑去投胎了,我要怎麼找到她?」
鬼官搖搖頭,說道:「你這樣亂吼成何體統?要找你的月老夥伴,可以去問問大月老啊!就算她要投胎,也得跟大月老報備才行。」
我趕忙穿過火焰森林,踩上懸崖邊的浮雲急上,遁入倒懸大湖,不一會便拔出水面,大吼:「大月老!大月老!」
一群喜鵲載著一個慈祥的老人,大月老,飛到我面前。
「什麼事?」大月老簡單地問。
「我要找我的夥伴,粉紅女!我已經好幾天沒看見她了!請問大月老,粉紅女在哪裡,是不是跑去投胎了?」我問道。
大月老摸著七尺長髯,沉思道:「粉紅女,我想想——-」
我本以為大月老會拿出水晶球之類的東西找尋粉紅女,卻只看到他老人家傻理傻氣的回想。
「啊!我想起來了!她去投胎了——據說,是變成一隻穿山甲—–」大月老開心地說:「她即將出生在太平洋上的小船上,然後在一分鐘之內淹死,啊我就知道我還是老當益壯—–」
「幹!」我一拳扁向大月老。
然後再一拳。
再一拳。
然後趕緊跳入水中。
粉紅女——
我真的對不起妳。
我立刻去太平洋救妳。
我拿出水晶劃破陰陽,躍入陽光普照的人間。
「太平洋——幹!」我提氣狂奔,踩著海洋上的氣流急速飛行,但汪洋遼闊之極,四面八方的包圍著我,令我感到絕望與無助。
但粉紅女因為我投胎成一隻哭八倒楣的穿山甲,我絕不能讓她就這樣溺死。
我盲目亂飛,著急地尋找汪洋中的一隻穿山甲。
也許穿山甲已經溺死。
但也許沒有。
「粉紅女~~~~~~~~~~~~~~~~~」我大哭,看著一望無際的碧海。
如果愧疚是一種液體,我,已經淹死了。
「笨蛋。」粉紅女站在我身後,淡淡地說。
我呆呆地看著一身旗袍的粉紅女,說不出話來。
如果吃驚是一種固體,我正在被砸死。
粉紅女罵道:「你白癡啊!竟然揍了大月老!」
我傻笑道:「他說妳投胎到太平洋,變成一隻穿山甲了。」
粉紅女嘻嘻笑道:「笨蛋!用常識想也知道投胎是命運的祕密,誰都不知道的!連大月老也不可能知道箇中奧祕!」
我怪笑道:「那大月老?」
粉紅女用力敲了我一個爆栗,大笑:「你知道為什麼大月老不再出任務牽紅線嗎?因為他已經癡癡呆呆了,什麼事都記得顛顛倒倒的,他說的你就信,你白癡啊?!」
我摸著頭,說:「那我死定了,這下子大月老不知道要怎麼罰我?」
粉紅女哈哈大笑,說:「剛剛我去找大月老談我要投胎的事,大月老一臉鼻青臉腫的,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剛剛被一個月老扁了一頓,卻一直想不起是哪一個月老,所以很苦惱。他只記得那個月老黑黑的,很臭,好像要趕去太平洋投胎,我一想就知道是你,所以就跑來了。」
我看見粉紅女實在高興,說:「好險妳沒真跑去投胎。」
粉紅女嘆了口氣,說:「我想通了,我能怎麼樣呢?你跟小咪是一對的,我還是去投胎的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握緊粉紅女的手。
粉紅女含著眼淚,說:「我知道你很愧疚,是啊,你的確應該愧疚,但是請你再找一個拍檔吧,我想去投胎了。」
我難過地說:「妳不考慮繼續跟我搭檔嗎?距離小咪死掉還要好久的。還是,跟別人搭檔?總之,我捨不得妳。」
粉紅女幽幽地說:「我瞧見你跑來太平洋找我,那種急切跟傷心的樣子,我真的很感動,我也更加明白小咪這麼愛你的原因。你真的很特別。」
我說:「那就別去投胎吧!」
粉紅女拉著我,坐在大海的波浪上,說:「你覺得,這個故事會怎麼結束?你不覺得怎麼結束,都是遺憾嗎?」
我看著水裡嬉戲的海豚,說:「其實這世界上好男人、好男鬼很多,妳又那麼漂亮。」
粉紅女瞪著我:「爛結尾。」
我苦笑說:「那妳說呢?」
粉紅女摸著海豚撒嬌的頭,說:「我也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過,粉紅女暫時不去思考投胎的問題,我們中規中矩地牽了幾十條紅線,不敢再亂玩壞人。
我每隔兩天就會去找小咪聊天,陪她上班,聽她抱怨,在我跟小咪相處的時間裡,粉紅女有時候也會同我們一起說說話,有時候會跟別的月老或土地公約會。每天粉紅女都會接到許多熱情的邀約,你該知道地獄美女有多亮眼。
小咪能看見我、聽見我、感覺得到我,真的給了我莫大的幸福,雖然我生前不能真正娶到她,但我卻有幾十年的光陰可以等待小咪往生,兩人便可從此悠遊天地陰陽,享受甜美的永恆了。
小咪是很孝順的,所以她不可能自殺跟我在一起,因為人間仍有她繫絆的爹娘。她說,自從妹妹出國留學後,很快就嫁給了英國的建築師,家裡只剩爸爸媽媽跟自己,她爸爸跟媽媽整天苦勸小咪早點戀愛,早點結婚生子讓他們放心,但怎麼可能呢?
我可是小咪的真命天子。
真命天子。
也許,未曾有紅線綁在我倆身上。
更何況,我死了。
不過,這是愛情。愛情沒有公式。
我常常看著小咪趴在我懷中睡著,流著口水的酣樣,真是人間絕景,實在應該被列為世界第九大奇蹟。
雖然有時候我不免煩惱,要是小咪的爸爸媽媽身子一直壯健不死,那小咪不就成了人見人怪的老處女?不過這倒還好,只要我們開心,這點小事無妨。
但是陰陽律法就不容人鬼戀了。
「地獄忍受你們很久了,等著七天以後的天譴吧!」一個鬼官冷冷說道。
「我死都死了,難道要我魂飛魄散?」我雙手叉腰,極為不爽。
「有何不可?」鬼官拿出令牌,丟在我腳下。
「一樣是鬼,幹嘛這麼機巴?我不過是等待小咪死掉以後,能跟我再度相會。」我把令牌一腳踢到牆邊。
「但你整天出現在具有陰陽眼的女孩旁邊,擾亂她的心神,就是顛倒陰陽,毀壞律法!故意令該女不嫁,更是其心可誅。」鬼官大罵後,甩身離去。
七天?
開始倒數。
你問我粉紅女怎麼了?
她很好,每天都有約會,也每天跟我出任務。
「你不怕七天以後的天譴?」粉紅女憂鬱地說。
「怕。」簡單的回答。
「那怎麼辦?」粉紅女握著我的手,不安地說。
「等。」簡單的說明。
「我不要你魂飛魄散。」粉紅女認真地說。
「我也不想。總之,不要告訴小咪。」我坐在樹上,微笑地跟窗口邊的小咪揮揮手。
天譴是什麼?
我想盡辦法託月老弟兄到處打聽,得到各式各樣的答案。
「天打雷劈,劈得你魂魄散盡。」喜歡配對同性戀的月老說。
「是死神,一刀砍得你魂歸四方。」爆炸頭月老說。
「是強迫投胎,嘿嘿——-投到哪兒,就自己想想吧!」只剩半顆頭的老月老說。
對於這些恫嚇,我只能苦笑,或假裝不在意。
王八蛋,其實我也怕死了魂飛魄散,無知無覺的幻滅於虛無之中,一定不會是令人愉快的經驗。
粉紅女建議我寫一份悔過書,發個誓不再接觸小咪。
「反正小咪一定不會背棄你的,你就乖乖等她過世後,就可以跟她長長久久啦!現在忍一忍幾十年,就可以換取小咪死後的無限機會!」粉紅女真摯地說:「總之,黑人牙膏,我不要看見你的愛情枯萎,更不願看見你化作虛無。」
我聽話了,寫了好幾篇用詞懇切的悔過書,拜託粉紅女交給大月老、鬼官長老、城隍總部,期待地獄的判決改寫。
第五天,我送小咪到南投參加公司的自強活動後,便飛到新竹南寮海堤上跟粉紅女相會。
粉紅女神色緊張,卻又頗為複雜。
「怎麼了?」我也沾染到緊張的空氣,說:「地獄的判決下來了沒?」
粉紅女四處張望,拉著我跳下海堤,鑽進岩石堆中。
一個長髮及肩,雙眼倒吊的紅衣女鬼,正坐在岩洞裡等我。
是我剛剛下地獄時遇見的「長髮女人」,那個矢志復仇的厲鬼。
我驚喜道:「嗨!好久不見!復仇成功了嗎?」
長髮女人臉上掃過一陣喜悅,說:「七裂八剮,每個都跑不掉。」
我點點頭,說:「那真是再好不過,可惜我衰透了,聽說上面要對我搞天譴。」
長髮女人面色凝重道:「我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也算是你我有緣吧。我接到上面的密令,這個命令牽涉極廣,其中還包括你陽間的女友。」
我驚問:「小咪?」
長髮女人鄭重地說:「上面最近幾天有個相當驚人的大計畫,將會集結上千個死神共同執行,你的女友已被列入大計畫的附帶執行名單中。」
我心中揣揣,問:「什麼大計畫?附帶執行名單是什麼意思?」
長髮女人嘆了一口氣說:「我們也算有緣,我想我只能告訴你大計畫的內容,卻無法再多幫你一些,其實就算想幫,也幫不了。今天是九月十九號,後天,就是你女友的死期。」
我聽了,雖然為小咪感到可惜與難過,但是我並沒有太深刻的震撼,畢竟死亡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旅行,死後的生活大可以多采多姿,最重要的是,小咪可以提前跟我在一起了!
只是可惜了小咪的孝心,她的父母都還健在,正需要親情與照顧的時候,小咪的死一定會重創兩老的生活。
「謝謝妳告訴我。」我看著長髮女人,深深感激她的情報。
長髮女人搖搖頭,說道:「你若是期待著你跟你女友將來的相會,唉,你就太樂觀了,上面交代死神集團,務必將你女友的魂魄直接送到孟婆橋,迅速頭胎轉世!」
我大怒:「怎麼可以這樣胡來!小咪應該可以選擇當月老啊!」
長髮女人一臉無辜,說:「這不是我們死神可以決定的,上面說為了懲罰並禁絕人鬼畸戀,決不能任由小咪死掉後還能跟你在一起,因為這會造成現任神職的期待心理,你想想,要是每個鬼都這樣影響陽間的人,一定會嚴重擾亂秩序的。總而言之,你跟小咪是到此為止了。」
我一聽心都涼了。
然後碎了。
「我會保護小咪。」我捏著拳頭,堅定地說。
「你只會找死,不,是魂飛魄散!」長髮女人拿出一把冥刀,說:「現在小咪的旁邊,大概已經有二十個死神守衛了吧,一旦你想接近小咪,就會被亂刀散魂,我勸你萬萬不要做出傻事!」
粉紅女緊緊拉住我,說:「我不准你去!」
我甩開粉紅女,飛上海堤叫道:「二十個!區區二十個!我去調一百個城隍兵幫我!我決不讓小咪死掉!」
粉紅女大喊:「你救得了小咪一次,救不了永遠啊!」
長髮女人也叫道:「城隍兵不敢幫你的!」
我身影如電,來到新竹城隍廟。
「城隍大爺!請幫幫我幫幫我!借我一些衛兵吧!」我跪在城隍爺腳下哭求。
「很抱歉,我們接到命令,各地城隍都必須拒絕你任何請求。」城隍爺走進內房,不再出來,留下又驚又怒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