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Mr. Game
像貓一樣,「他」的步伐柔軟、乾脆,每一步都輕輕落在走廊的磁磚上。
沒有多餘的動作。 他不需要。
即使走到玄關前,他也沒有浪費一秒鐘在調整呼吸,以緩和該有的緊張。
該有的緊張?
應該說是興奮吧。
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一想到待會將發生的事,他不禁勃起了,尤其是聽到這間公寓的門後,傳來孩子的嬉鬧聲,尤其令人振奮。
情報是正確的,一家三口。
「叮咚。」他按下門鈴。
片刻。
「誰啊?」一個男子的聲音,似乎正從門後窺視著他。
「你好,這個包裹要請您簽收。」他晃了晃手中的白色包裹,友善地說。
「包裹?」門後的男子咕噥著將門打開,正欲接過那白色包裹時,門外的陌生人伸出強而有力的右手將男主人推倒在地,一個箭步踏進屋內,反身鎖上了門。
「你!?」倒在地上的男主人看著陌生人左手中銀灰色的手槍,驚慌地問。
「我?」陌生人笑了,說:「打開包裹,送給你們全家的。」
男主人一身冷汗,完全不明白這個陌生人的意圖——-大概是強盜吧?
「你遲疑了喔,犯規。」陌生人搖搖頭,扣下扳機,滅音槍的咻咻聲穿過男主人的右腳踝,男主人彷若聽見腳骨的爆裂聲,接著便痛得暈過去。
坐在電視機前面看皮卡丘卡通的小男孩嚇得大叫,穿著圍裙從廚房裡衝出來的女主人也驚得雙腿發軟,幸虧及時扶助了餐桌,只見自己丈夫的腳旁,散射出一堆鮮血。
「大家好,恭喜貴家庭抽中歡樂家庭團結計畫的遊戲大獎,現在遊戲即將開始。」陌生人彎下腰,捏了捏男主人的眼皮,說道:「起床了,不要想裝死,這一槍不會要了你的命的。」
男主人掙扎著,匍匐來到小男孩的身邊,摟住心愛的兒子,臉色蒼白地說:「你要多少錢都拿去,但請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好一個愛家的男人,很好,遊戲就是要這樣才好玩。」陌生人滿意地點點頭,看著美麗的女主人,彬彬有禮地說:「現在請你們一家三口一起坐在地版上,好嗎?」
女主人扶著牆,顫抖地走到丈夫跟兒子的身邊,坐了下來,她現在看來十分恐懼,緊緊握住丈夫和小男孩的手,一家三口看著眼前這位高大的陌生人。
陌生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很有興趣地看著地上的三人,說道:「首先,我不要錢,也不要命,只想請大家玩個遊戲,如果大家都表現良好的話,我就會安安靜靜地離開,相反的,如果你們輸了遊戲,我只好勉為其難地帶走你們往後的人生,現在宣布遊戲規則第一條,每個人都必須對我的要求立刻做出回應,違反規則,就得先挨一槍,聽懂了嗎?」
地板上的三人點頭如擣蒜。
「很好,看來你們都很有希望過關喔!」陌生人嘉許地拍手,又說道:「我先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Mr. Game,今年的年紀是秘密,職業是遊戲管理者,是一個充滿愛心、注重遊戲規則的新好男人,現在,我要你們每個人也做一下簡單的自我介紹,就從你開始吧,男主人先生。」
男主人臉上盡是斗大的汗珠,吃力地說:「我—–我叫煤圖二雄,在建設公司上班,今年——三—-十六歲。」
Mr. Game點點頭,眼光移到女主人身上。
女主人深呼吸,努力平靜下來,說:「佐伯京子,家庭主婦,三十四歲。」
Mr. Game點點頭,溫柔地看著噙著淚珠的小男孩。
小男孩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居然說不出一個字,京子緊張地抱住小男孩,恐懼地說:「小孩子太害怕了,請讓我幫他介紹。」
Mr. Game皺著眉頭,說:「那也可以,不過叔叔要小小懲罰一下不乖的小朋友。」
京子緊緊摟住小男孩,急道:「請原諒他,他叫煤圖秀行,今年九歲,剛念小學三年級,拜託,請不要對小孩子動粗。」
Mr. Game苦笑著,說:「也好,為了遊戲進行順利,我就先吃點虧吧,京子,如果你能將包裹在三十秒內打開,秀行身上就少一個洞,開始,三十,二九,二八——–」
京子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裹,像瘋子般又咬又撕的,不多久便將包裹撕開,喘著氣,看著沙發上的Mr. Game。
「十五秒,很好,秀行,長大以後記得要好好孝順媽媽喔。」Mr. Game接著又道:「現在換秀行表現了,來,說說包裹裡面有什麼。」
秀行胸口劇烈起伏,閃電般答道:「槍,老虎鉗,數學習作簿。」
Mr. Game微笑道:「答對了。秀行,你的數學好不好?」
秀行強忍著嚎啕大哭的衝動,說:「普普通通。」
冰箱後記(1)
婷玉:「一艘船,兩百萬旅行支票,日幣一百萬現金,明天晚上七點,東京。」
阿睪看著地上四隻手臂跟滿地打滾的手下,
茫然咕噥道:「一艘船,兩百萬旅行支票,日幣一百萬現金,明天晚上七點,東京。」
(2)掌心雷
Mr. Game點點頭,眼光掃視三人,說:「現在宣布遊戲的玩法,要注意聽,我只說一次,這是一個家庭倫理大團結的合作遊戲,遊戲的成敗端看你們是否能用心為對方著想,為對方付出,如果你們是一個好家庭,這個遊戲將會帶給你們前所未有的親密,如果你們只是一個表面幸福的醜陋家庭,那麼,這個遊戲就只能為你們的人生打上句號,我這樣說,大家聽懂的話就鼓掌。」
二雄、京子、秀行緊張地鼓掌,二雄心想:「也許這只是一個瘋子,只要我們好好配合,說不定真能逃出生天。」想著想著,不由得在妻子的手心上劃了一個愛心,鼓舞著恐懼不安的京子。
「我現在要分配給你們每個人一項任務,達成了,就可以救另一個人,相反的,失敗就會使另一個人為你喪命,首先是秀行,來,拿起包裹裡的數學習作簿,告訴叔叔,這是哪一個年級的作業簿?」Mr. Game認真地說。
秀行拿起了作業簿,說:「是國小二年級的算數本。」
Mr. Game說:「二年級的算數對三年級的你來說,應該很簡單才是。我希望你是個用功的好孩子,因為在接下來的半小時裡,你要寫完一到三十頁的算數,錯的題目不能超過五題,否則,你媽媽的腦袋就會多一個洞,血會像火山爆發一樣噴出來。秀行,你看過火山爆發嗎?」
秀行慌張地搖搖頭,看著作業簿裡的題目,又看了京子一眼。
Mr. Game說道:「等我說開始的時候,才可以開始寫,不用緊張,現在先閉上眼睛回想二年級的算數吧。接下來是美麗的家庭主婦,京子的任務,來,拿起包裹裡的老虎鉗。」
京子拿起老虎鉗,心中納悶著自己的任務跟老虎鉗的關係。
Mr. Game嘆了口氣,說:「京子,很抱歉必須這麼告訴妳,妳必須在三十分鐘以內,將自己嘴巴裡所有的牙齒拔光,一顆都不許留,如果拔不完,妳的寶貝兒子就看不到明天的卡通了。」
京子聽了,心中驚駭莫名,看著手中這把烏金的老虎鉗,看著身旁搖搖欲墜快要昏倒的秀行,京子心都涼了。
這種感覺可以說是「絕望」嗎?
不,這個時候絕不能絕望,因為這關係到兒子秀行的命運。
Mr. Game憐惜地看著驚移不定的京子,說道:「沒關係,妳也不一定要拔掉那口漂亮的牙齒,兒子再生就有了。」
二雄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的憤怒簡直炸開了胸膛,甚至忘了腳踝上的痛苦,正想破口大罵時,卻生生將快到嘴邊的惡言吞下肚裡,因為他想到,在脫險之前,絕不能惹毛這個隨便開槍的冷血暴徒。
Mr. Game看著頭低低的二雄,笑著說:「二雄,你的任務就更艱鉅了,來,撿起包裹裡的槍,我來說說你的任務。」
二雄撿起了包裹裡那把銀色的短手槍,感覺沈甸甸的——應該不是假槍吧,他心想。
Mr. Game說:「這是一把貨真價實的掌心雷手槍,我已經在裡面裝上了兩顆子彈,你可以打開來確定,自己檢查檢查,裝兩顆子彈的意義,是想讓你有開個一槍的機會,去確定是否是真槍,再好好考慮你的任務應該怎麼執行,不過如果你想省子彈的話,那也由你。」又接著道:「你身為一家之主,現在應該很恨我吧,你也許會想,如果能搶下我手中的槍反擊,那該有多好?也許,你只想讓這個惡夢趕快過去就好也說不定,但是,你很明白自己的老婆跟兒子現在正處於很危險的情況中,是吧?」
二雄點點頭。
Mr. Game於是繼續說道:「所以,你可以自由選擇要如何使用手中僅有的兩發子彈,如果你想要殺我,等會可以試試看,當然啦,你並不需要事先知會我就可以開槍,不過,要是你做出這個選擇,我難免會反擊,說不定你反而死得更快,而且,雖然你有很大的機會可以殺死我,但要是萬一我反擊時沒打中你,卻打中你的老婆跟兒子,你也要悔恨終生,嗯?」
二雄沈默無語,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Mr. Game聳聳肩,又說:「另外,你的任務就是,當你的老婆或兒子沒能達成任務的話,嘿嘿,就幫我開槍吧,因為我實在不忍心這麼做,當然了,如果你只想殺了我,那也不必執行任務了。」
此時,二雄不語,看著掌心雷,心中已有了盤算:「好,如果到時真要我殺了老婆跟兒子其中一人,那還不如冒險一試,所以,在京子跟秀行的任務結果出來前,我只要調整自己的心理壓力,掌握開槍的最好時機。」
Mr. Game看著若有所思的二雄、顫抖不已的京子、焦躁不安的秀行,開心地說道:
「遊戲正式開始,計時三十分鐘,READY?GO!」
冰箱後記(2)
婷玉:「我明天晚上就要走了。」
勃起:「東京會下雪嗎?」
婷玉:「——–現在應該不會。」
勃起:「實在是太可惜了。」
婷玉:「那就這樣吧,祝你考上好大學。」
勃起:「啊?對了。」
婷玉:「對了?」
(3)神乎其技
秀行拿起自動鉛筆,迅速地翻開數學習作的第一頁,看見密密麻麻的加法減法計算題,打起精神,前所未有地認真算數。
他沒有時間緊張,因為這關係到媽媽的性命。
要一個國小三年級的孩子快速長大,拿著槍逼他算數,也許是個好方法。
不過京子可就慘了。
自己大約有二十八顆牙齒,卻要在三十分鐘內拔光,平均一顆牙齒幾乎只能花一分鐘對付。
一個孩子的母親,於是拿起老虎鉗往自己的嘴巴裡塞,夾起大門牙,使勁往下一扳,但門牙只是晃了一下,卻痛得京子眼淚迸出,跪倒在地。
「京子!」二雄難過得快抓狂,掌心雷上全都是憤怒的手汗。
Mr. Game關心地說:「要不要緊?我看還是算了吧,反正秀行這種只會看卡通的笨兒子,現在正好趁機除掉。」
京子看見秀行含著眼淚,拼命地算數學,一咬牙,雙眼暴瞠,拿起老虎鉗夾住大門牙,在慘叫聲中將大門牙硬生生拔掉,鮮血自口中長流而出,京子也幾欲暈倒。
「這就是母愛,懂了嗎?秀行。」Mr. Game說。
秀行點點頭,眼淚滴在習作本上。
京子知道自己的時間緊迫,於是又拿起老虎鉗,忍著劇痛,蜷縮在地上,又將自己另一顆大門牙生生扳斷,這一次京子痛得在地上打滾。
二雄看了幾欲嘔吐,也因為右腳踝的傷口不斷失血,腦袋昏沈沈的。他已盤算就算是犧牲自己,也要護得母子周全。
二雄也將希望寄託在隔壁鄰居身上。
這一層樓共住了三戶人家,其中三井一家上星期出國度假,還沒回來,但緊鄰的藤井一家,現在應該也在晚餐,而藤井樹先生是東京警視廳的刑事小隊長。
雖然這棟公寓的隔音很好,樓上樓下之間絕少聽到彼此的聲響,但藤井家就住在隔壁,希望自己太太的慘叫聲能引起藤井樹先生的注意,機警地來救援。
京子也跟二雄一般心思,她看見Mr. Game並沒有阻止自己慘叫的意思,也就放開喉嚨哭嚎,一面繼續將自己的牙齒猛力摘掉,過了十一分鐘,京子居然已經將八顆大小門牙、四顆犬齒全給拔掉,嘴巴裡也全都是模模糊糊的血塊。
令人瘋狂的劇痛痛,失血,壓力,讓京子的神智逐漸脫離現實,甚至懷疑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夢。
但是,哪有『這麼痛還醒不過來的惡夢』?
Mr. Game看著京子厲鬼般的樣子,鼓掌說道:「沒有一個牙醫比妳厲害,簡直是神乎其技,以後你們一家人也不必看牙醫了,給妳拔就行了。但困難的現在才要開始,妳應該知道,後排的臼齒可是最難對付的,秀行也是,習作的後十頁是連加連減的直式算數,也比較困難,加油。」
沒錯,京子痛到撞牆,甚至痛到身體如陀螺般旋轉,好不容易才將一顆臼齒拔出,卻耗盡了兩分鐘。
秀行的眼睛從沒離開過習作簿。
他不敢,因為媽媽也正在為自己的小命搏鬥著。
此刻的他,正經歷著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除了快速演算的數字外,他悄悄立下自己的心願:如果今天可以僥倖活下去,將來一定要當一個好警察,把這些變態的壞人通通槍斃。
「真令人感動,你們是一個相親相愛的好家庭。」Mr. Game讚許地說。
當最後倒數五分鐘時,秀行已經寫到第二十七頁了,而京子搥牆頓足、打滾抓髮的結果,卻還有七顆臼齒沒能拔出,她彷彿用盡了身上每一滴腎上腺,握著老虎鉗的雙手也虛浮無力了,連哀嚎都轉弱成小貓似的低吟,但京子看見渾身濕透的寶貝兒子,只好竭力用右手胳肢窩夾著老虎鉗,一轉一扭,死命地將根深蒂固的後臼齒拔出。
秀行沒有抬頭,也不再流淚,只是輕輕地說:「媽媽,沒關係,我知道妳已經盡力了,我不會恨妳的,我是好孩子,好孩子只會上天堂,真的,妳跟爸爸都要好好活下去。」
京子哭了。
一個小孩子,竟那麼貼心,在自己生命受到這麼可怕的威脅時,卻還想安慰無能的父母。
京子吞下大口鮮血,發狂似地將自己的臼齒當作螺絲,一旋一旋地用老虎鉗轉開,想來齒根旁都成了爛肉,鮮血泊泊冒出,在潔白的地磚上劃出熱情奔放的抽象藝術。
冰箱後記(3)
勃起:「這是我的住址跟e-mail,如果有壞人欺負妳,就寄信給我,我會去救妳的,這就叫正義。」
婷玉:「不對,這叫友情。」
勃起:「啊,可是我比較喜歡當救星,而不是朋友。」
婷玉:「——–救星也可以當朋友。」
勃起:「啊?真的嗎?」
婷玉:「真的。」
(4)雕刻
此時,二雄悄悄扳開保險,等待時間終止的那一刻發難———這個暴徒真是不折不扣的變態,既然你給我機會殺你,我就絕不客氣,等會我一邊開槍一邊撲上去,就算嚥下最後一口氣,也要緊緊抱住他,好讓京子跟秀行有足夠的時間跑到藤井家求救。
時間緊迫。
秀行突然放下自動鉛筆,大喊:「我寫完了!」此刻,秀行才抬頭,看著搖搖晃晃的母親。
Mr. Game微笑地讀秒:「好乖!就剩京子太太要加油囉!還有三十秒。」
但京子還有三顆臼齒沒拔。
屋內的空氣快燒起來了。
「逃!」二雄一吼,忍著腳痛,奮力拔地而起,撲上Mr. Game,扣下掌心雷的扳機。
「砰!!」
炸開!
鮮血飛濺在Mr. Game的臉上。
二雄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右手腕。
就在二雄向Mr. Game開槍時,掌心雷像枚小炸彈一樣爆開,將二雄的右手掌生生炸碎。
根本是場騙局!
這把掌心雷根本不能發射子彈,而是把改造過的爆膛槍!
Mr. Game一腳踹開雙眼充滿怨恨的二雄,看著秀行與京子當機立斷地奪門而逃,微笑向抓住他左腳的二雄說道:「怎麼可以那麼調皮?」
Mr. Game手中的滅音槍火光一瞬,二雄用來抱住Mr. Game腿的左手齊肩而斷。
Mr. Game蹲下,將槍管頂著二雄的肛門,說道:「我看過一部黑幫電影,裡面說,要是子彈從肛門射進,那個倒楣鬼就要熬27分鐘才會全身痙攣、抽慉死掉,你等一下記得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咻!」
二雄的身體抽動了一下。
Mr. Game站起,看了看手錶,說:「加油!你可以辦到的!」
Mr. Game走出大門。
藤井家門口。
京子抓狂似地按著電鈴,而秀行焦急地說:「我們快跑到樓下去!」
此時,京子敲著鋼門,亂拉門把,竟打開了門。
門沒鎖。
京子沒有細想,驚喜地拉著秀行進入門內,迅速反鎖上門,正想找電話報警時,卻看見藤井先生跟藤井太太都坐在餐桌旁,一動也不動。
「藤——–」
京子話還沒說出口,雙腿立刻發軟,內心的恐懼沸騰了起來。
藤井樹先生跟藤井太太的身上到處都是割痕,整個餐桌跟地板上,都是濃稠的血水,空氣中凝滯了中人欲嘔的腥味。
京子用手摀住秀行的眼睛,安慰四肢發軟的秀行:「不要怕,門是鋼做的,我們趕快打電話報警。」
秀行聽到京子滿口模模糊糊的口音,想到媽媽剛才痛苦地拔牙,不禁熱血上湧:「媽,我會保護妳。」
「保護誰啊?」
Mr. Game的聲音。
京子跟秀行倏然回首,只見Mr. Game高大的身影佇立在門邊,手裡晃著一串鑰匙。
顯然,這是藤井家的門鑰匙。
「Mr. Crazy實在是太crazy了,老是喜歡在人身上雕刻,切切剁剁的,實在是太髒了。」Mr. Game苦笑道。
事到如今,反抗已是多餘。
京子緊緊摟住秀行,閉上眼睛,等待子彈貫穿自己腦袋的那一刻。
「砰!」
京子的懷裡濕濕的。
京子幾乎沒有痛苦。
她當然沒有痛苦。
她微微睜開眼睛。
只看到秀行的腦袋醬成一團,乳狀的流體流滿自己懷中。
「秀行救了妳,妳卻救不了秀行,下次記得平常多練習拔牙,以備不時之需。」Mr. Game吃吃地笑道。
京子沒有回話。
事實上,她也回不了話。
Mr. Game很瞭解這一點,所以他放心地轉身離去。
離去,走到煤圖家家裡,蹲在二雄死寂的身體旁,仔細地觀察。
「死透了,才過了五分鐘,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這都怪你自己不肯努力,一點耐心都沒有。」
Mr. Game不屑地看著這具殘缺的屍體說道。
「遊戲結束,贏家:Mr. Game。」
冰箱後記(4)
小船上。
婷玉看著滿天星光,平靜的海面彷彿預告著未來的波濤起伏。
「妳在期待著什麼?期待著虛假的記憶?還是痛撤心扉的真實?」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真生於矛盾,那我將歸何處?我的存在只是場笑話?」
「我倒是由衷的期待,這一切只是一場誤會,因為我實在不希望我們曾被那樣地傷害。」
(5)虎豹小霸王
「操~~~~~!!」
赤川咒罵著,從棉被中滾下床。
劇烈喘著氣,身上的汗浸透了內衣,但赤川很快便冷靜下來。
專業素養。
「好爛的夢。」
赤川實在不願意多回憶這個夢,畢竟太噁心了。
也許這可以歸類為職業病吧。
但赤川的耳際,依稀可以聽到夢中殘留在現實裡的槍聲。
這個爛夢令赤川睡意全消,但身體卻累得要命,想要睡個回籠覺,卻又不想夢到爛夢的續集。
「才五點半?」赤川看著皮卡丘鬧鐘,嘆了口氣:「平常已經夠累了,我居然還能這麼早起,馬的。」
赤川正在考慮著,是應該就這樣起床呢?還是該把枕頭換個方向繼續睡?
嗯,換個方向睡好了,睡覺最大。
「嗶嗶嗶嗶嗶嗶嗶~~~」
啊?這麼早?
Damn it,準是壞事。
赤川拿起手機,說道:「喂!不要告訴我現在就得起床。」
電話另一頭:「哈!趕快起床吧!你昇小隊長了!」
「啊?不會吧,除非那個狗娘養的藤井升官,還是掛了——」赤川挖著鼻孔。
「Bingo。藤井那隻老狐狸昨晚在他家被謀殺了,你快點來,現場很精彩,包你一邊升官一邊吐。」電話另一頭。
「真的假的?」赤川疑惑地說,一邊把鼻屎黏在床緣上。
「十五分鐘後在現場勘驗吧,小隊長。」電話另一頭。
「知道了,阿彌陀佛。」赤川。
「阿彌陀佛。」電話另一頭。
赤川趕緊穿上久久沒洗的襪子、襯衫,隨便套上自己為很帥、實際上卻很臭的長大衣,抓起桌上凌亂食物中的車鑰匙,趕緊急奔藤井家。
車上。
音響中,老電影『虎豹小霸王』的主題曲:「Rain just keep falling on my head」的輕快旋律,卻無法使赤川即將升官的心情飛揚起來。
藤井那隻老狗該不會真的掛了吧?
雖然藤井老是搶功,老是壓在自己頭上指揮東指揮西的,沒半點幽默感,又常借錢不還,最機車的是,藤井老是一天到晚罵他假英雄主義,甚至在上星期,藤井居然還逼自己看心理治療,看看腦袋究竟是出了什麼毛病。
但,畢竟那老狗是自己跟了兩年的長官,沒有出生入死,起碼也一起工作了那麼久,實在不願意看到他被謀殺。
話又說回來,藤井樹連續三年蟬聯刑事小隊C組私下記名投票:「最希望殉職的人」的冠軍,甚至在警視廳刑事總隊的網路匿名投票中,也得過兩次「最希望被調職」的榜眼。
現在在藤井家中的現場,一定是充滿了笑聲吧。
赤川想想,的確,也該輪到自己升職了,雖然自己並不喜歡當官,但當了官,至少可以減少被罵的機會,錢也比較多,還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用槍報告書亂改一通。
亂改用槍報告可是很重要的。
赤川這兩年剛從警校畢業後,就靠著自己高人一等的膽識,在街頭的槍戰中以絕佳的冷靜,擊斃各式各樣、千奇百怪、形形色色的暴徒;別的刑警在歹徒的火力壓制下,連頭都不敢探出來,但赤川就是敢拼,敢拼得很,甚至曾經大叫一聲就衝進毒販的火網,手持雙槍,在三秒內轟掉五個毒販的腦袋。
如果不提那次赤川拿著雙槍,於一分鐘又五秒內,在碼頭幹掉十二個人手一槍的泰國毒販的話,那一次的街戰絕對是警界的經典之作。
但這種事情作得多了,對升遷反而是種阻礙。
因為,如果做官的老是想衝進槍林彈雨裡,一邊狂吼,一邊毫不留情地指揮下屬送死,那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也因為,手持雙槍,代表有另一個刑警將配槍借給了赤川,這可是嚴重的違紀。
但肯把守護自己生命的武器交給赤川的,當然也只有赤川的最佳拍檔,金田一八零。
事實上,金田一八零已經不只一次將配槍交給赤川了,即使是只有兩人執行攻堅任務的危險時刻。
這不完全是信賴。
因為金田一八零根本不懂開槍。
「我為什麼一定要會開槍?」金田一八零老是喝著有益身心健康的蔬菜汁,一邊不以為然地這麼說。
「因為你是刑警啊!」每個人都會這麼說。
「我當刑警是靠腦袋,開槍的事交給赤川就夠了,說真的,要是赤川不拿雙槍,還真浪費了他另一隻手。」這是金田一八零的標準回答。
「沒錯,我們是天下無敵的拍檔。」赤川也永遠這麼附和著。
這話說得很對,金田一八零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是個推理破案的天才,經手過的刑案破案率,高達八成四六,也常常只憑著沒人理會的線索,跟赤川兩人進出歹徒虎穴得手。
要不是他老是把槍借給赤川,要不是赤川開槍老是難留活口,要不是日本警官僵化的升遷制度,他們倆現在早就是督察級的高階警官了。
在警視廳刑警總隊裡,人們管他倆叫:
『 虎 豹 小 霸 王 』
冰箱後記(5)
東京。
煩噁的感覺。
女子在港口旁的堤防上喘氣。
「不知道為什麼,我全身一直打哆嗦。」
「是害怕真相揭露後,我會將妳撕成碎片嗎?」
「怕,但更怕東京給我的感覺,好像來到地獄一樣,讓我喘不過氣來—–這城市—–好邪惡。」
「坦白說———–我也一樣,不過———」
「我知道,該還妳的,我不會退縮。」
「——————謝謝。」
「——哪有人跟自己說謝謝的。」
(6)血腳印
掛滿封條的藤井家。
「你終於來啦,小隊長。」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卻戴著紅色膠邊眼鏡的男人,站在封條旁,手裡還拿著一根紅蘿蔔。
一根已被啃掉一半的紅蘿蔔。
「噁心死了。」赤川皺著眉說。
「的確,現場超暴力的。」西裝男咬了紅蘿蔔一口。
「我是說紅蘿蔔很噁心,金田一八零,你是兔子嗎?」赤川拿起刑警證,進入命案現場。
「在屍體旁,唯一可以吞進肚子裡的早餐,好像只有蔬菜類吧。」金田一跟在赤川後面,小心翼翼地進入已有多名法醫勘驗的現場。
「放屁,你什麼時候不是在啃紅蘿蔔?」赤川一看到藤井夫婦倒在餐桌旁,兩人的屍體被砍得模模糊糊的樣子,內心不安了起來。
「那是因為我總是在屍體旁工作,有時候是為了破案,但更多時候是為你收屍。」金田一吃吃地笑道:「我看過你製造出來的犯人屍體,比被害人的屍體還多,也許你應該好好考慮去申請個什麼獎的,像是金氏世界記錄之類的。」
「那是他們罪有應得。」
赤川低下頭,仔細端詳藤井樹脖子上的切痕。
「那是因為你的槍法一級棒。」
金田一突然臉色一暗,又說道:「住在藤井家隔壁的煤圖家,一家三口也被掛了兩個,唯一倖免的煤圖太太,已經被帶回警局做筆錄了。」
「隔壁也?」赤川。
「嗯,奇怪的是,煤圖太太在我們趕來現場時,她人不在自己家裡,而是抱著死去的兒子,坐在藤井家的地板上。」金田一。
「那孩子呢?怎沒看到?」赤川大致掃視了藤井家。
「被煤圖太太抱進警局了。」金田一無奈地聳肩。
「啊?你剛剛不是說那孩子已經死了嗎?」赤川。
「是沒錯,但是煤圖太太怎麼樣也不肯放開他,大概是傷心過度吧,我們只好用救護車送他們去警局,再把孩子送進醫院裡勘驗。」金田一揚揚眉,說:「我告訴他們,這是新任小隊長的命令,不要糗了。」
「嗯,反正辦案我是馬馬虎虎,聽你的就是了,不過,什麼小隊長的,已經確定了嗎?」赤川的眼睛一直檢視著屍身上的刀痕。
「在你掛掉電話後一分鐘,警部的公文就以急件命令發佈,在這三個月內,你都是代理小隊長。」金田一繼續說道:「只要破了這個變態的大案子,你那小隊長的頭銜就會一直掛下去。」
「變態?我不覺得。用利刃狂砍被害人,這應該算是兇殘吧。」赤川突然為藤井感到很悲哀。
「隔壁家的煤圖二雄先生,四肢斷了三肢,內臟裡還留著一顆子彈,武田醫生相信,那顆子彈是從肛門裡貫穿進去的。」金田一露出『很痛』的表情。
「馬的,這死變態不要被我抓到。」赤川咒罵著。
「小隊長,現在要怎麼辦呢?」金田一問。
「我命令你告訴我。」赤川自己也覺得『小隊長』這三個字加在自己身上,實在好笑。
「小的建議,趁媒體還沒發現之前,一把火燒掉現場,把這件事以意外失火報備,省得跟變態糾纏不清。」金田一正色說。
「很好,TPCC5631,金田一八零警員,明天降轉交指部。」赤川發現自己很想痛扁金田一一頓。
「開玩笑的。第一,武田醫生判斷藤井夫婦的死亡時間,大概是昨晚六點到六點半,而煤圖家人的死亡時間大概是晚上六點半到七點,我剛剛已經叫大樓管理員找出昨天下午到今天凌晨,大樓所有角落的錄影監視帶,等會兒渡邊跟三井會整理。」金田一。
「第二?」赤川。
「再過半小時,叫紀香錄下武田醫生的報告,第三,叫村上查查死者的交往狀況,不過鐵定沒用就是了。第四,我剛剛已經叫鳥山把一大堆兇手留下的血腳印送去鑑定,而指紋、毛髮採樣大概到下午才會結束。 最後,等會你再多看看現場後,我們就一起去警部偵訊煤圖太太,希望她的神智已經恢復了。」金田一。
「嗯,我也覺得是強盜幹的,認識的親友不會連屠兩家。」赤川。
「不見得是強盜,因為兩家的現金財物都沒被拿走,甚至,我還懷疑屠殺兩家人的兇手,很可能不是同一個人所為。」金田一。
「從腳印看呢?」赤川。
「好像是同一雙鞋踩出來的,但在藤井家中的血腳印很明顯,而走廊上跟煤圖家裡的血腳印卻很輕,甚至有點踮著腳走路的痕跡。最重要的是,在藤井家中行兇的歹徒,簡直是用刀的偏執狂,但殺害煤圖一家的,卻是用槍的高手。」金田一。
「用槍的高手?」赤川。
冰箱後記(6)
旅社。
木門後傳來放浪的歡愉。
婷玉將頭壓在枕頭下,努力使自己睡著。
她擔心『她』會因此發狂。
隔壁激烈的撞擊聲排山倒海,婷玉彷彿聞得到汗水的原始、嗅到精液的解放。
「明天一定要換一家旅社。」
(7)精密的暴力
「煤圖家中沒有直接爆開的彈痕,換句話說,那變態每一發子彈都直接命中被害人。」金田一。
「有什麼了不起的,被害人幾乎是沒辦法反擊的靶。」赤川有點不以為然。
金田一突然將赤川拉到角落,小聲說道:「還有一點很怪,武田醫生說,煤圖二雄的左手掌似乎是自己炸開的,而不是被子彈從外射爆的,村上他們蒐集爆裂物碎片的結果,發現是———」
「掌心雷!」赤川脫口而出。
金田一雙眼瞪得老大,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啊?掌心雷?
我在說什麼啊?
赤川突然全身毛骨悚然,眼神呆滯,彷彿被這個問題擊倒。
「沒錯,是爆膛的掌心雷,是誰跟你說的?村上?」金田一狐疑地說。
「先不要跟我說話。」赤川神色凝重地走出藤井家的現場,看著走廊上的血腳印,似乎正竭力思考著什麼。
「好像是很重要的事——-」赤川閉上眼睛,隱隱約約的,彷彿感受到了什麼。
金田一識相地站在一旁,啃著最後幾口紅蘿蔔。
過了五分鐘。
「我去看一下煤圖家。」赤川終於開口。
「嗯。」金田一也跟了進去。
赤川蹲在煤圖二雄屍身旁,看著地板上許多粉筆白圈圈。
「怎麼那麼多證物?」赤川。
「大部分都是牙齒,煤圖太太的牙齒,那變態居然硬生生得挖掉了她二十五顆牙齒,而凶器老虎鉗已被拿去採指紋,不過,這也應該是徒勞無功。」金田一也蹲了下來,又說:「這個變態恐怕是我們遇過最不正常的瘋子,說真的,要是逮到了他,你不要急著一槍斃了他,慢慢地一槍一槍射爛他吧,反正現在用槍報告是你在批的。」
赤川好像沒聽見金田一說話,臉色迷惘,若有所思地說:「不對,煤圖太太的牙齒不是兇手拔的,而是她自己拔的。」
「啊?」金田一張大了嘴。
「地上有沒有一本習作簿?」赤川滿身大汗地掃視地板。
「她幹嘛自己拔自己的牙齒,還一口氣拔掉25顆?」金田一並沒有鄙視的意思,他反而很想知道赤川的推理邏輯。
「先幫我找一下地上有沒有習作簿!」赤川急說。
「沒啊!不過煤圖太太懷中抱著的小孩,手裡好像真拿了本作業本之類的東西,也許是在小孩被槍殺時,正在寫功課,而死後手掌僵硬,所以就這樣牢牢地拿著吧,你放心,我早就交代好煤圖小孩的屍體跟那紙本都要好好保管,不過——-」金田一突然感到背脊有些發涼,問道:「你怎麼知道有作業簿這件事?」
「馬的,太詭異了。」赤川霍然站了起來,問道:「兔子,說說你對這個變態的看法。」
「不管是不是同一人所為,我先說說殺害藤井夫婦的兇手,嗯—–相當典型的暴力偏執狂,暴力的程度是超A級,精神狀態極不穩定,所以平常時期也不會假裝是好好先生,甚至連小孩子都能看出他的不正常,刀法狂猛,卻一刀都沒砍中藤井夫婦旁的椅子跟餐桌,可見他下刀雖狂,卻十分精準,甚至不願切下被害人肢體的任何一部份,好讓被害人不會因失血過多而死,而徹底遭受凌遲般的痛苦才漸漸死亡,你剛剛也看到,藤井兩人大動脈甚至沒斷一條——-」金田一說。
「的確很暴力,很精密的暴力。」赤川同意。
金田一於是繼續說道:「我認為,兇手先前受過特種部隊的訓練,現在並不隸屬任何一個黑道幫派,也不能從毒販網絡調查,因為他絕對單獨行動,也絕對不吸毒,也不會留下指紋、毛髮,不過可以高興的是,他在一星期內一定會再犯案,之後也會不停殺人,所以我們永遠有機會逮住他。」
赤川點點頭:「老子遲早斃了他。」
金田一又說:「至於殺掉煤圖父子的兇手,雖是用槍的好手,但絕不是專業殺手,因為專業殺手其實並不愛殺人,而是為了錢,這變態是為了樂趣而行兇,這也跟隔壁的暴力先生為了滿足單純的嗜血暴力癖迥然不同。」
赤川並不接口,反而熱切地等待金田一的推理。
冰箱後記(7)
一大早,婷玉就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進門的,是群刑警。
婷玉本能地緊張起來。
幸虧婷玉大學曾修過日語當輔系。
但為首的警官,似乎只是隨口問問婷玉—–
「昨天晚上有沒有聽見什麼?」
有的,當然有的,全是隔壁傳來的瘋狂嘶吼。
「喔,隔壁死了個女人。」
「死了個女人?」
(8)護身符
金田一於是繼續說道:「何以見得呢?武田醫生說,煤圖二雄身上的槍傷創口顯示,受傷的時間差距在半小時左右,可見那變態是一個喜歡掌控全局的人,他認為受害者的生死全操其手,所以不急著殺掉被害人,或許他在這半小時的時間內,對被害人進行種種心理折磨,甚至可能用先生或孩子的性命當籌碼,威脅煤圖太太乖乖地讓他拔完牙齒,你看,現場沒有繩子,屍體也沒有綁痕,所以變態對物理束縛不感興趣,或是不屑,他是一個對自己相當有自信的人,跟隔壁的暴力先生是兩碼子事,暴力先生不懂自信,他只是一台精密的殺人機器。」
不等赤川開口,金田一即做出結論:「變態先生在平常時,也不會是一般人的樣子,他絕對是菁英份子,沒有毒癮,整天掛著爽朗笑容,西裝革履地談論國家經濟教育大計,所以,要逮住他,就容易多了。」
「容易多了?」赤川。
「去調查全東京槍擊協會或練習靶場的會員,因為他可不是黑幫份子,要練槍總要有地方吧?除非他跟你一樣,是天才中的天才。」金田一。
「嗯,不愧是全宇宙最聰明的兔子,嘿!宮下!」赤川。
一個肥肥的男子拿著證物單據走近。
「赤川,不,小隊長?」宮下。
「幫忙一下,兩個小時後送一份全日本槍擊協會、槍枝俱樂部、或是靶場會員的名單給我,順便查一查自衛隊特種部隊的列管名冊,特別是刀械類的,可能的話,也要一份半年內駐日美軍的逃兵資料。」赤川。
「查全東京的就可以了,菁英份子很忙,也太過自信了,不會越區犯案的。」金田一。
「謝啦,還是你人比較好。」宮下搖著贅肉離開。
「真的嗎?」赤川苦笑著。
「嗯,變態先生絕對是儀式性的連續犯,也絕對希望跟我們鬥法,所以他不會把線索丟得太遠,如果他想玩遊戲,我們就陪他玩。」金田一。
「遊戲?」赤川腦中又是一陣暈眩。
「怎麼啦?從剛剛到現在,你就不大對勁。」金田一看了看錶,說道:「媒體應該快知道這件新聞了,你還沒吃早餐吧,買一點東西,我們在去警部的路上吃,順便告訴我你究竟有什麼看法?」
「嗯。」赤川。
金田一不會開車。
基本上,金田一到各種刑案現場,除了搭公車、地鐵、走路,其餘都是由赤川接送。
「哪有人當刑警不會開車的?!」大家都這樣諷刺著。
「我是靠腦袋在當刑警的,開車這麼複雜的事,就交給車神赤川吧,說真的,要是赤川一個人開車,恐怕三天內就死了,我可是比任何一張護身符都還靈。」金田一總會這樣說。
「放屁,少說也有五天。」赤川總是不以為然。
因為,赤川開車的技術太「狂暴」了,就跟他的拼勁一樣,好像自己的命不是命;所以,只有在金田一當乘客時,赤川才會意識到自己不能「把別人也弄死」,開車也小心多了。
車上。
仍舊是「虎豹小霸王」的旋律。
「你相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鬼?」
赤川面色凝重地說。
「信啊,怎麼不信?我還看過鬼咧!」金田一又說道:「我小時候在伊豆的外婆家,有一天黃昏——-」
「夠了,那你相不相信托夢?」赤川要是不打斷金田一,就得聽上十分鐘無聊到爆的靈異怪譚。
「信啊,我外公死掉隔年,我就夢到我外公拿著電風扇,叫我提醒我那白癡舅舅,夏天快到了,燒電風扇給他時,別再忘了燒電池,免得白燒一場。」金田一認真地說道。
「馬的,真有鬼。」赤川罵道。
「是啊。」金田一點點頭,喝著野菜汁。
「那—–我告訴你,藤井那老狗昨晚托夢給我了,不,不對,不像是他托夢的,應該是煤圖二雄托夢給我,馬的,害我做了一場惡夢。」赤川打了個哆嗦。
「拿去。」金田一遞上蛋堡。
「嗯。」赤川一口塞進整塊蛋堡,口齒不清地說:「我相信你外公的事,你就相信我的事,這個交易怎麼樣?」
「不壞。」金田一晃了晃一瓶蕃茄汁,問道:「獅子,今天喝蕃茄汁嗎?」
「不要,看起來好像血。」赤川繼續說道:「我在藤井家的現場時,依稀記起今天凌晨的一個夢,馬的,那是個不折不扣的惡夢,雖然一些細節我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我可以肯定,那個夢跟煤圖家的血案很像,我剛剛在現場的走廊上回憶部分的夢境,加上你對變態先生的側寫,讓我對死者托夢給我這件事,更加確信不疑了。」
「我的側寫?」金田一。
冰箱後記(8)
警察也不廢話,亂抄了些東西就關上了門。
婷玉也就大著膽子,好奇地跟在後面,看了掛滿封條的房間一眼。
「原來—–難怪警察沒仔細盤問我—–」
因為,被割喉的女屍旁,寫了一個血紅的
『柚』
柚幫,一個行蹤神秘,但殺人卻絕不神秘的組織。
一個憎恨女人的首領。
(9)毛細孔
「嗯,你對殺死煤圖父子兇手的描述,跟我在夢裡感受到的兇手形象非常接近,是個自信過頭的狡詐之徒。」赤川。
「我嘗試相信你,但,再多說一點你夢裡的情境?」金田一又補充道:「聽說台灣的刑警在遇到難破的兇案時,有時還會去找靈媒問問被害人兇手是誰。」
「我倒是沒看到兇手的臉,而且對煤圖家人的臉,我也看得模模糊糊,只對煤圖太太滿嘴是血地拔牙很有印象,簡直錯不了,她絕對是自己拔自己的牙,而不是兇手拔的,這一點可是千真萬確。」赤川闖過紅綠燈。
「難道是兇手用小孩跟先生的生命威脅她,逼她自己拔牙的?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未免也太變態了。」金田一推敲著。
「在我的夢裡就是這麼一回事,那兇手好像一直都很快樂,完全沒有逃脫的時間壓力,簡直是在玩著死亡遊戲。」赤川又闖過第二個紅綠燈。
「如果等會兒偵訊煤圖太太時,她也說是自己拔掉自己牙齒的話,那麼—–嗯——-」金田一搔搔頭。
「那就證明了我的確被托夢了,沒錯,這太合理了,那鬼魂知道我是即將偵辦本案的警官,所以就來托夢給我,是不是?」赤川沒放過第三個紅綠燈。
「你剛剛還提到煤圖小孩手中那本習作簿?」金田一拿起紙筆,將赤川的夢境逐一列出。
「那是一本數學習作簿,是煤圖秀行在臨死前寫的,應該也是被兇手逼的,至於為什麼,我有點忘了,我只記得他拼命地寫,大概是兇手在惡整他吧。」赤川。
「你怎麼知道他叫煤圖秀行?」金田一的筆顫抖著。
他不記得自己曾告訴赤川小孩的名字。
「大概是我在夢裡聽到的吧——–馬的,好毛!」赤川咒罵著。
「煤圖太太的名字?」金田一摒息等待。
「京子。」赤川反射地說。
金田一沒有接話,只是看著赤川。
赤川眼皮一跳。
「啊~~~~~~~~真是活見鬼!」赤川搖下車窗,探出頭大吼。
「Bingo。歡迎來到靈異世界,赤川英吉。」金田一靜靜地說。
他的毛細孔也在一瞬間打開了。
車子裡的冷氣彷彿開到了最大。
冰箱後記(9)
看著女人喉上的割痕,婷玉既畏懼又憤怒。
她第一次在近距離,而非在傳聞上,接觸到那血紅的『柚』字。
那個字,似乎擁有恐怖的張力,爆發著一股怨氣。
如果,柚幫領袖是姦滅女人的狂人。婷玉,就是殲滅男人的高手。
總有一天。會到的。
(10)迷失
東京警視廳刑事組,第C小隊。
一個女人,一個沒有眼神的女人,滿嘴血肉模糊地坐在椅子上。
赤川張著嘴,一語不發地瞪著這女人。
這女人不是鬼,模樣卻比真的鬼還嚇人。
一個極度沈默的女人,一個極度疑惑的男人。
「你再說一次?」金田一看著負責帶煤圖太太來警局的織田。
織田滿身大汗地說:「不關我的事,我才去上一下廁所,京子就已經把她剩下的牙齒全拔光了。」
金田一左手搭在赤川肩上搓揉按摩,又問道:「你確定她是自己拔的?」
「嗯,我看到她用桌上的釘書機,拔掉她倒數第二顆牙齒——-」織田。
金田一皺眉道:「倒數第二顆?那為什麼不阻止她拔最後一顆牙?」
織田悻悻地說:「我傻住了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這樣看著她把自己的牙齒拔光了——-sorry—–」
金田一沒有責怪織田。
他一向好脾氣。
赤川雖然沒有好脾氣,但他也沒責怪織田。
他很清楚看到這種荒謬情景的震撼。
赤川也很清楚,自己暫時無法從京子身上問出什麼。
京子顯然還迷失在兇案的恐懼裡。
她已經瘋了,瘋到連瘋子自己都看得出來。
「怎辦?」織田求饒般地問道。
金田一看著茫然的赤川,說道:「先把京子送去醫院治療嘴巴吧,叫倉木跟蛭田好好保護她,要是京子回復神智,就立刻通知我們。」
織田眼看虎豹小霸王兩人不再追究自己的疏失,趕緊叫來倉木跟蛭田,把木像般的京子送進醫院。
「那死掉的孩子呢?」赤川無奈地問道。
「武田醫生還在解剖,我等一下會去寫份報告。」紀香說。
「另外,那孩子手裡的?」金田一想起赤川口中的作業簿。
「在證物組裡,是一本國小二年級的數學習作本。」織田。
「鳥山,血腳印怎樣?」赤川抬起頭來。
「鑑識組還在調查鞋子的詳細款式,不過他們說,雖然兩個現場的血腳印使力痕跡,顯示是不同習性的兇手留下的,但是鞋子卻是同一雙,或是一模一樣的款式。」鳥山戴著厚厚的眼鏡。
「也許兩個兇手是好朋友?約定犯案?」織田。
「一定是這樣,馬的,我的夢也這樣告訴我,好像是兩人組的暴力競賽———」赤川咒罵著,將桌上的冰水一飲而盡。
「夢?什麼夢?」鳥山等人還不知道赤川的遭遇。
「沒事。」赤川看著搖搖頭的金田一。
也許現在先別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比較好,免得自己被懷疑有幻想症——–尤其是上星期被藤井強迫看過心理輔導那件事,已經成為刑事C小隊裡的笑話。
「從膛爆的掌心雷那邊,可以查出槍械來源嗎?」金田一試圖轉移話題。
「嗯,這可是件嚴重的事,村上剛剛打電話過來說,那掌心雷的碎片上,有警視廳犯罪證物的秘密編號。」織田凝重地說。
「你是說,那把掌心雷是從證物檔案室裡被偷出去的?」赤川臉上一陣陰霾。
冰箱後記(10)
街頭。
婷玉循著多年前遊玩的記憶,探索疏離的城市。探索著不知是否存在的記憶。
「女人,想玩玩嗎?」兩個色瞇瞇的男子圍上來。
憤怒的情緒,魔鬼的婷玉,全都湧了上來。
「有何不可?」生硬的日語。
於是,兩隻肥羊搭上野狼的肩膀,往城市的地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