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End
「藍邊角落!生涯七十四勝零敗,鯊魚級史上衛冕最多、號稱最強的拳王!貝、克、勇、次、郎!」
主持人拿著麥克風隆重地介紹,但全場一片寂然,一個粗眉長髮怒漢直接從擂台下翻上,不屑地高舉黑色的拳套預告勝利,那拳套底下不知倒下多少英雄好漢。
兩個助手慎重地將勇次郎腰際上的拳王腰帶取下,腰帶金光閃閃,耀眼迷人。
但我要的,可不是那條沈重的金屬帶子。
「紅色角落!只會勇往直前、不斷倒下爬起的永遠零勝男子漢!悲劇英雄!王、義、智!今天扭轉命運來啦!」主持人熱淚盈眶,真是太投入了。
全場起立,爆起如雷掌聲,幾乎每個人都吼著加油聲,害我根本就聽不清楚,披著紅色大披風就慢慢走上擂台。
「小子,看你的了!」布魯斯將我的名字用噴漆噴在赤裸的上半身,居然有這種教練兼助手。
我點點頭,一邊拉起繩索一邊朝觀眾席看去。這次我學乖了,牢牢記住布魯斯給心心姊姊他們的票的位置,但我一看,那幾個頗靠近擂台的貴賓位置只有猛揮手的可洛跟建漢,不見心心姊姊跟宇軒。
「不會吧?」我暗暗失望,我擒王的重要時刻居然少了一雙最重要的眼睛。
裁判看著我,他非常習慣我打拳漫不經心的飄忽眼神,走過來說:「王義智,比賽即將開始,請注意。」
我應道:「再等幾分鐘好嗎?我的心心姊姊還沒趕來。」聲音透過擂台柱上的感應麥克風傳了出去。
全場大笑,紛紛叫好,說沒有問題就等等她吧。他們都知道我喜歡在比賽時張望觀眾席裡,一個叫心心姊姊的人,甚至有一次還因此被打哭了。
「不行!」裁判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再度開始我的孤軍奮戰。
晾在一旁的拳王臉色非常難看,驕傲如他根本沒遭受過如此的冷落,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亂動,殺氣逼人。
我脫下寫著「今生一勝」的紅披風,高高舉起左手,全場又是一陣瘋狂。
「小鬼,滾回馬戲團吧。」拳王一拳重重砸在自己胸口,像一頭即將衝出鐵籠的猛獸。
「那你滾回動物園吧。」我毫不客氣,大步走向前去,用拳套輕輕度量了一下拳王的鼻子高度。
嗯,如果他果然彎腰的話,這一拳閉著眼睛都可以命中。
我的挑釁動作讓拳王大吃一驚,全場觀眾更是抱頭叫好。
「混帳!裁判!」拳王將我推開,憤怒大叫。
「比賽開始!」裁判右手揮下,連忙跳開。
我毫無遲疑,像旋風捲向拳王襲去。
拳王裝作一臉蠻不在乎,尖銳的左刺拳精準地穿過我雙手的防備,砸在我的臉上。
我鼻子頂著那一拳,硬是用身體的衝擊力竄到拳王身邊。
「是現在嗎?」
我的右拳牽動厚實的肩膀,問我。
碰!
我倒下,看著天花板。
剛剛我正要揮出那必殺一拳時,拳王的右鉤拳輕描淡寫朝我的下巴揮上。
「真不愧是拳王。」我索性躺在地上休息,任裁判慢慢數秒耗些時間,直到身體完全恢復過來,才輕盈地跳了起來。
觀眾大聲叫好。
「來吧。」
拳王的動作跟想像中的一樣俐落,太早使用祕密武器的話,他絕對不會被我擊中的。我只好改變戰術,將自己的身體盡量縮起來,有如第六回合的疲憊戰提早來到。
等你再累一點吧,你的平均KO回合數是三點六場,未必有我的體力。
我謹慎地防禦,偶而隨便揮揮拳,但拳王不費吹灰之力就躲開了。
拳王揮灑自如靠近我,依然操控著飛快精準的左拳導彈,比起人魚宮本雷葬的無呼吸連打,拳王的拳並沒有狂風暴雨之勢,每一拳都是冷靜計算後的判斷,除非我抓狂暴衝,否則拳王乾淨明快的左拳就足以將我擋在擂台圓心之外。
但一旦我衝向拳王,下場必然會像剛剛一樣,被拳王的重武器右拳轟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跟偉大的我比賽,盡你所能靠近我吧。」拳王高傲地說,左拳輕輕收回,我一踏步,左拳立刻將我刺退一步。
不對勁。
雖然我的手臂被拳王的左拳刺得很痛,但拳王根本沒有意思像他對記者宣稱的那樣,打算再第一回合就快速將我了結。
「看不起我嗎?」我頗氣憤,瞥眼看了一下建漢身邊的位置,可惡,居然還是空的。
「跟拳王比賽最好專心點。」拳王不悅,我一回神,感覺到身體居然浮了起來,下意識看了看下面,雙腳早已離開地板。
摔!
全場鼓掌。
我皺著眉頭抱著肚子,居然被你陰了一拳。
我想站起來,但看見布魯斯焦急地揮手勢,叫我休息一下,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我還是照做了,等裁判讀到八秒時才站了起來。
「拳王的拳居然如此娘娘腔啊。」我故意嘲弄著,擺出架式。比起人肉坦克範馬傑克的猛拳,拳王反而有所不如。
「拳王不是只要揮大拳就能當的。」拳王冷笑,隨意躲過我的連續左拳,連手都不抬一下。
登!
第一回合出奇寧靜地結束。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吊掛在擂台上方巨大的六面角巨型電視發呆。
「別分心了,專心調整呼吸吧。」布魯斯自己卻抬著頭,看著巨型電視上的運動器材廣告,只是用手拿著冰毛巾敷著我的手。
「調個屁,我根本就不喘。」我說,看著坐在貴賓席上的可洛跟我吹口哨裝鬼臉,然後一旁的建漢拿起手機。
「靠,這可是場超級吸金的有趣比賽,協會光是在轉播頻道上賣廣告就噱翻了。」布魯斯哼哼笑著:「依我看,那個拳王一定被協會拜託過了,務必跟你打得越久越好,這樣協會廣告賺的錢才多,拳王說不定也會分到紅。」
我也料到了,沒關係,拖得越久對我越有利,打疲憊戰正是我拿手好戲。
現在是嬰兒食品廣告,我的大頭鬼,這跟拳賽有什麼關係?
「不過你可別跟著他的節奏起舞。」布魯斯警告我:「拳王雖然不習慣打持久戰,但拳王就是拳王,他可不是輕易被你累垮的人,尤其是他根本沒有認真跟你比賽。」
我看著建漢講著手機,說:「我知道了,你難得給我建議啊老闆。」
建漢的表情頗為怪異,他看了看我,然後將手機掛掉,跟一旁的可洛竊竊私語,我實在很好奇他們在聊什麼,是心心姊姊打來的嗎?
登!
第二回合開始。
我吸了一口氣,暫時不想這麼多了,慢慢走到擂台中央。
拳王打了個呵欠,慢慢將拳套擺好,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左拳輕輕觸碰我的肩膀,我一想靠近,拳王就懶洋洋地溜開,然後用右手重拳威嚇我。
布魯斯說得對,我可不能按照他的節奏辦事。
「娘娘腔的傢伙。」我說,一個大踏步,右拳急速在臉孔前揮擺防禦著,左拳盯著拳王的下顎揮出。
啪!啪!啪!啪!啪!啪!啪!
突然一陣眼冒金星,拳王的左拳突然變得好快好快,但每一拳都牢牢將我固定在他的一個手臂長之外。
「別急,好好享受跟拳王交戰的快感吧,也許二十幾年過後,哈,你還可以告訴你兒子你是怎麼把牙齒斷光的!」拳王一邊說話,一邊毫不停歇地用綿密的左拳將我壓制住。
可惡,拳王這種小心翼翼的精準打法,弄得我火冒三丈。
我看過拳王十幾支比賽錄影帶,他非常喜歡一邊說話諷刺對手一邊把人揍昏,拳質並非奇重,但技巧之高、肌肉防禦度之強固,拳壇無人能及。
「你在哭巴什麼?」我憤怒地挺進,右拳擋在下巴前,左拳朝拳王下顎揮出。
拳王的身形突然一滑,一道閃光自我的左臉轟落,我意識一陣短暫的空白,雙膝咚一聲跪下,身體斜斜倒下。
我睜開眼睛,鼻血不停冒出,流了滿地。
馬的。
我右手肘撐著地板,想坐起來。
「靠,不要急著起來!躺一下,想一點——想一點好笑的事!」布魯斯鬼吼鬼叫,我只好將額頭頂著地板,讓心情平緩下來。
居然中了拳王的大便話攻擊。
第八秒,我站了起來,發覺四周觀眾的情緒已經沒有剛剛那麼高亢了。
拳王扭動著脖子,打了個呵欠。
真是一個恐怖的傢伙。
這場比賽中最令拳王討厭的,莫過於比賽一面倒向我的氣氛,而這股熱烈氣氛的最大起因,就是我同歸於盡、飛蛾撲火的狂猛氣勢。
然而拳王慵懶的拳擊姿態,和用最有效率卻最不夠力道的方式將我擊倒,讓比賽的節奏不斷變慢、斷斷續續。也因為拳王將我擊倒時所用的是技巧而不是力量,所以在拳頭不夠兇猛下,我被擊倒後爬起來也是十分正常,觀眾當然不會感受我的熱力,比賽的氣氛降溫了不少。
拳王,果然不愧是拳王,不僅主宰著小小擂台內的勝負,也控制著擂台外巨大遼闊的觀眾心靈。
「有你的。」我暫時想不到對策,只好將雙眼埋在拳套後方,乖乖地挨打,一邊觀察著拳王出拳的節奏間隙。
就這樣,第二回合平平淡淡結束。
我有些氣餒地坐下,看了看建漢,他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我有些狐疑,建漢不知道去拉屎還是拉尿?
可洛看著我,臉色有些蒼白。
「靠,你被打著玩了,有沒有對策?」布魯斯大聲問我,在我頭頂上淋了一大瓶冰水。
我哆嗦了一下,搖搖頭。
可洛那是什麼表情?她一向是個比專職笨蛋還要快樂的笨蛋啊。
「你怕他嗎?」布魯斯拍拍我的臉,要我回過神來。
「怕個屁啊,我討厭他。」我說,看著拳王坐在對面的角落看報紙。他真是夠刻意的了,裝什麼輕鬆?
「那就別怕他的大便話啊?靠,想辦法嗆回去。」布魯斯忿忿不平。
「盡量啦。」我說,比賽到目前為止,唯一的好處是,拳王為了協會該死的廣告收益,暫時沒有將我快速解決的打算。
我很想認真在腦中沙盤推演下一回合的策略,但我的心緒一直停留在空空盪盪的貴賓席,以及可洛的怪異表情上。
「布魯斯,等一會兒鈴響後你就別管我,幫我去問問可洛發生什麼事了。」我才剛剛說完,電視牆上的寵物美容廣告就消失了,第三回合的鈴聲響起。
「上吧!你就是婆婆媽媽,魂不守舍!」布魯斯用力拍我的背,看來是不會幫我去問的了。
我站了起來,一時之間無法思考,乾脆老老實實擺出防禦的姿態。
拳王將報紙丟給助手,刻意走到擂台柱子上的麥克風旁,右拳沈重揮出,麥克風響起一陣銳利的風壓聲,全場驚呼。
拳王高傲地拉拉褲子,抖著粗大的眉毛,說:「小朋友,你今天上台,有贏的打算嗎?還是只是想表演不倒翁的猴戲讓大家開心一下?」左拳靈動,將我輕輕砸開。
我心中氣極,但嘴巴上可不願再認輸,說:「你的褲子歪掉了。」眉角被快拳擦過,一陣痛楚。全場大爆笑。
拳王毫不理會,一邊冷笑一邊快速繞著我轉,一下子輕快的左拳,一下子沈重的右拳,好像在打一個死靶一樣。拳王的左拳控制我移動的步伐,只要我試圖想脫離他的拳打圓心,他的沈重右拳就會硬將我推回圓心。
我居然不斷挨打,連不顧一切前進的機會都找不到。
「你的褲子歪掉了,小雞雞露出來了。」我說,左肩被轟了一下。五千名觀眾再度瘋狂大笑。
拳王瞪著我,快速移動著身體,一個重拳將我推回挨打中心。
「你看,大家都在笑你了,小雞雞外露的拳王喔喔喔喔喔。」我盯著他的褲子看,額頭挨了一記快拳。
此刻連一旁的裁判都笑了出來,更別提五千人歇斯底里地狂笑,好像在看喜劇電影的最高潮一樣。
拳王冷冷地看著我,但掩蓋不住他的憤怒,一記超快速的左拳直直地敲在我的左臉上,我的身子立刻歪了一邊。
「打拳要專心,這一局就快結束了,回到你教練那邊再把小雞雞塞回去就行了。」我的嘴巴仍不停念著,又在環場大爆笑中挨了五、六記腹部攻擊。
但我注意到拳王左拳收回的瞬間,他的眼睛忍不住飄了一下。
「小飛象,甩呀甩,拳王的小鳥好可愛,真想摸一下。」我突然放下拳頭,嘻皮笑臉走向拳王,彎著身子,左手像是要撈拳王的鳥蛋一樣。
拳王大吃一驚,立刻反射性地低頭,看著褲子跳開。
我低吼,左腳悍然踏出,將拳王跳開的位置瞬間釘住,低頭、催肩,致命右拳在空中劃出一道無堅不摧的光芒。
「著!」
我摔倒在擂台上,四周寂靜無聲。
馬的,我這一拳居然還是重心不穩。
我躺在地板上,雙腳往上一翻,直接跳了起來。
「拳王呢?」我納悶著,裁判也張大嘴巴迷惘著。
突然,全場歡聲雷動,吵得我差點就把拳套摀住耳朵。
裁判在我面前衝下擂台,我順著他往擂台下看,這才發現拳王正踉踉蹌蹌地在觀眾席上掙扎著。
我獃住了,但我的身體隨即做出反應,我的必殺右拳高高舉起,嘴裡發出狂野的咆哮聲,全場五千人的情緒到達最高點!
我將拳王一舉轟到擂台下!
「靠啊!你一定要看重播!」布魯斯簡直是樂瘋了。
「六——七——」裁判緊張地讀秒,他大概沒有對拳王,一個倒在擂台外的拳王讀過秒吧。
拳王抓著觀眾的椅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他的表情驚駭莫名,兩管鼻血啦啦啦啦流下,左手垂軟,胸口劇烈起伏。
「上來吧,不要以為躲在下面就沒事了。」我說,隱隱約約,建立奇功的右拳有些酸痛。
看來,拳王可不是一動也不動的抗壓牆,這一拳固然衝擊力十足,但拳王一被打飛下台,衝擊力大概只會發出一半不到的力量吧。
也幸好如此,我的右拳才沒有在瞬間報廢掉。抗壓牆上可是黏著五片厚厚的軟墊。
「可恨啊!」拳王怒吼,然後乾咳了兩聲後,右手拉著繩索再度站上擂台。
拳王一上台,將鼻血擦掉,鈴聲就響了。
拳王聽見鈴聲響起時,那如釋重負的表情,加上全場從沒歇止過的尖叫聲,真令人愉快。
「幹得太棒了!我差點以為比賽就這樣結束了!」
布魯斯從背後用力抱住我哈哈大笑:「我以前把對方打下擂台,可那是靠著繩索給他一拳,讓他往後一翻沿著繩索摔下去,沒想到你可以將他打飛!」
我也很興奮,抬頭看著電視不停將剛剛那一拳重播又重播了五次,最後才進廣告。原來剛剛我一拳轟中拳王趕緊回防的左拳套,沒能一舉炸掉他的頭。
拳王也抬著頭看著剛剛自己飛下擂台的畫面,恐懼在他的眼睛裡再度一閃而過,一群助理不住地幫他冰敷左手跟鼻子,按摩他的肩膀跟脖子。
沒想到機會在第三回合就出現了,不必等到第九回合積分狂輸時,在時間壓力下很著急地亂揮拳。
所幸。
「不過我的右手開始發疼啊。」我低聲說。
「別被發現了。」布魯斯的聲音壓得更低,臉上嘻皮笑臉。
欺敵戰術是吧。
我嘆了一口氣,真希望心心姊姊在現場,看我這青天霹靂的一拳。
雖然沒有宇軒那麼神氣英勇,但我還是希望能在心心姊姊面前證明些什麼,雖然她根本不需要我證明任何東西。
我永遠都是一個模樣,優點,也是缺點。
「對了,你沒去問可洛吧?」我問,看著可洛,可洛看著我,勉強笑了笑。
「沒啊,打完再說吧。」布魯斯一副「哎呀,你好煩喔」的表情。
一想到可洛那個爛表情,我的心裡就有些犯慌,剛剛那一拳的勝利我居然開始不太在意起來。
「我要去問個清楚。」趁著還沒鈴響,我走到麥克風旁,對著可洛大聲問道:「可洛小姐,為什麼妳的表情像個大酸梅?建漢去哪裡了?」
全場哈哈大笑,但可洛的表情一點都笑不出來。
我心驚了一下,鈴聲愕然響起。
「低下!」布魯斯大叫,我反射蹲下,只見一道勁風在我頭頂呼嘯而過。
堂堂拳王居然從後面突襲我!
我趁著蹲式,一個轉身、小腿肌肉繃緊,左手往上一記羚羊拳轟起,拳王千鈞一髮往後退步躲過。
「小人!」我怒道,右直拳佯攻,經驗豐富的拳王大驚,往旁邊滑開。
拳王不知道我的右拳只有那一個千篇一律姿勢,才可以揮出全壘打。
「先偷襲的人是你!」拳王忿忿不平,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展開一場大便話攻防戰。右拳將我推開。
我雙手防禦,慢慢逼近拳王,觀察著拳王具體的傷勢。
拳王汗流浹背,左手臂看似相當緊繃,連腳步都慢得多。
我邁步上前,左右開弓連擊,但拳王的腳步以另一種極具經驗的方式掌握著擂台上的空間,加上重武器右拳配合防禦,我的進擊居然仍在擂台中央打轉。
「有你的!」我加快腳步,卻見拳王猛然一拳轟偏,掃過我的耳際,嚇得我一身冷汗。
拳王冷笑,彷彿昭告即使他只剩下右拳可用,依然可以將我砸垮。
我咬牙,弓步朝拳王的左側前進,那是他的弱點。
「想討我便宜?」拳王凌厲的右拳將我震開,我兩條手臂頓時痠麻不已,然而拳王竟展開了一輪右拳直擊的高明功夫,連續十幾拳將我直直地釘到擂台邊緣,我的背首度碰到繩索。
好可怕的拳王,他的右拳好像是把大榔頭,要將我這根釘子敲到沒入地底為止。
比起「無呼吸連打」那樣的瘋狂亂毆,拳王精準又蠻橫的直搗拳更為可怕,只要我的雙手一被震開,我的心口就會被他的右拳搗中。
可是我偏偏不能向旁邊躲開。我可是不倒人。
唯一允許的突襲例外,但機會尚未出現在冷靜卓絕的拳王面前。
「千萬別昏倒了!」我瞇著眼睛,強壯的右拳勉強跟拳王的右拳硬碰硬一下後,我揉身上前,左拳朝拳王的腹部一擊,拳王沒有閃開,用岩石般的腹肌承受住我這記肝臟攻擊,而他的右拳則朝著我的頭一股勁轟落。
我瞪大眼睛,一股衝擊力自我的頭頂陷入、然後從我的後腦勺穿過,但我的雙腿仍死命抓著地板,右拳握緊,往拳王的腹部轟下,拳王微微一震,表情略微痛苦。
我低著頭,左拳再一記羚羊拳往拳王的下巴勾去,但拳王當機立斷緊縮下顎、身體後仰,躲開我爆發力十足的大招式,並同時將右拳砸在我的鼻子上。
「鑽石一擊殺!」我硬挨了這恐怖的一拳,右直拳刺出,拳王以閃電的速度往旁跳開,一臉驚懼。顯然還沒克服對我右拳的糟糕回憶。
這次的近身互毆,就氣勢上來說我可是贏了一籌,我一步都沒退讓,而拳王卻落荒而逃。
多虧了亞理斯多德,要不然我剛剛早就被那兩記大榔頭砸昏了。
「來啊?再來啊?」我將鼻血吸回去,左拳輕輕揮出,度量著與拳王間的致命距離。
我慢慢逼近拳王,全場觀眾緊張地呼吸著。
拳王的表情就跟我先前那十一個對手一樣,難以置信到接近迷惘的地步,甚至還後退了一大步。
拳王的後退帶起了比賽的最高潮。
「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 「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不倒人!」
五千名群眾吶喊著他們身為小人物的夢想,我彷彿成了打倒強權的代言人。
我微微擺動著身體,像一隻刺蝟,拳王全神戒備著,不知如何下嚥我這隻難吃的動物。
「血腥五重奏!」我左拳流瀉,拳王為了全神盯緊我的右拳並沒有如常躲開,只用右手臂彎下,屈著身子就擋住我所有的刺拳。
無妨,要看就讓你看個夠吧,只要你開始害怕,就沒有所謂的時機。
何況你的頭低著!
我猛然左腳踏步,彎身右拳轟然一擊,拳王身影一晃,我彷彿聽見拳王冷汗炸出的巨大聲響。
落空?我的拳套上並沒有擊中物體的飽實感。
我沒有抬起頭,只是看著地上拳王快速晃動的影子。彎身,然後左踏步,再來!
轟!
拳王再度飛快閃過我這一記大拳!
全場嘩然,我真喜歡這樣的背景音樂。
「逃吧!」我看著靠著繩索,臉色蒼白的拳王。
拳王賴以奪冠的右手重砲倉皇貫出,我像一個百折不撓的勇士,用胸膛承受住拳王這一拳,左腳再度踏出!
這一踏的力道震得擂台一晃,我的眼睛緊緊盯著拳王的鼻子。
拳王擊在我胸口的右拳閃電收回,然後再度擊出!
「著!」我肩膀一沉,傾力的致命右拳又是一轟!
右拳對決的世界!
拳王的頭猛然一偏,但他狂野的長髮卻來不及躲開,立刻被我這一拳的風壓轟散,髮絲暴射四散,然後像蒲公英般慢慢飄在擂台上空。
鈴聲響起。
我的右拳正好停在拳王的脖子跟肩膀中間,距離他的臉只有三公分不到。
讓你逃過了。
「下一回合,我要你留下那條該死的腰帶。」我用拳套輕輕碰了拳王的後腦勺一下,然後將拳王擊在我胸口的右拳漫不在乎架開。
拳王表情呆滯,嚥下一口口水,喉嚨鼓動。
競技館又是一片如雷掌聲。
我沒有坐下,勝利的火焰在我的體內熊熊燃燒著,讓我連一秒鐘都等不了,而且我很介意可洛的表情,我快寫下歷史新頁的時刻,她的臉上居然有沒有擦乾的淚痕。
「靠!幹得好,拳王的靈魂被你最後那一拳殺死了!」布魯斯沒有要我坐下。
我點點頭,隨意看了拳王一眼,他的雙眼依然無神,雙腳發抖。
也許拳王躲開了我奮力的一擊,但他的靈魂可還停在原處,就這麼被我嚇傻了。
按照這個情勢,或許我該舉臂做出下一回合KO的肢體宣言,但我沒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著可洛暗暗心驚,接過布魯斯遞過來的冰水漱口。
此時懸吊在擂台上方的巨大六面角電視,突然切掉正在播出的連鎖健身房的瘦身廣告,插入一則最新的新聞快報。
我獃住了,畫面中是音波俠,也就是宇軒,站在市中心蜘蛛廣場的噴水池前,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全場觀眾看了這個新聞畫面都不禁大叫。
因為音波俠已脫卻了藍色貓耳面罩,露出「宇軒」的真實身分臉孔,他的表情僵硬、略帶憤怒,雙拳緊緊握著,從畫面可以看見有數十台攝影機環繞著宇軒,許多記者不停地向宇軒發問,鎂光燈從來沒停止過,畫面的跑馬燈字幕不斷說明這個男子就是風靡蜘蛛市的罪惡剋星音波俠,經記者查證後服務於吉登詩電訊公司等等個人資料。
而宇軒始終沈默,眼睛看著地上。
我背脊發冷,因為那些記者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教我打心底顫抖。
「這呆頭是——是音波俠?」布魯斯在一旁怪叫。
新聞畫面中出現一個女記者,她拿著麥克風跟一條手帕站在鏡頭前,說明現在正發生的一切。
「記者伊敏現場為您報導音波俠公開真實身分的原委,事件發生在一小時前,TVBC友台一輛外景衛星連線專車和四名記者,經證實遭到骷髏幫餘黨綁架,骷髏幫並在半個小時後傳送了以下的畫面到電台。」
新聞畫面切換到一個臉孔呈現半透明的男子身上,他穿著黑色骷髏幫的衣服,正是惡名昭彰的骷髏幫副幫主「強化玻璃人居爾」。教我遍體生寒的,不是居爾,而是他正坐在一個熟悉的場景中抽著菸。
是綏葦孤兒院的大禮堂!
「各位市民好,我是居爾。」居爾冷酷地說:「過幾天就是你們稱為世紀大審判的日子,很好,我充分感受到市長打擊犯罪的決心。」說著,居爾的眼睛發出透明的光芒,身上的衣服突然裂開,露出他駭人的強化玻璃肌肉。
鏡頭隨著居爾的眼神繞過全場,一百多個院童雙手遭到反綁,嘴巴被銀色膠帶封住,個個哭得眼睛紅腫。虎姑婆院長跟杜老師全身哆嗦跪在牆角,守衛王伯伯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心心姊姊坐在椅子上,雙手雙腳都被手銬銬在鐵製椅子上,但沒有被封住嘴巴,眼睛閉上,臉上都是汗水。
「正在看畫面的親愛市民們,這裡是被遺忘的大雜院,裡頭全都是被你們遺棄的垃圾。」居爾靜靜說著,眼神極為殘酷:「但你們都沒想到,這裡有一個音波俠的心肝寶貝,莊心心小姐。是不是,莊小姐?」
全場觀眾疑惑地互相問著:「這個心心是不是不倒人的那個心心姊姊?」
鏡頭帶到心心姊姊的臉部特寫,她的嘴裡不知道正禱告著什麼,汗水沿著額頭滑過鼻心。
「音波俠一年多前住院的資料有那麼祕密嗎?為了服務廣大市民,骷髏幫不惜宰了幾個駐院醫師,終於套出音波俠的臉孔側寫還有真實身分,他就是梁宇軒先生,進一步查出這位美麗的莊心心小姐就是梁宇軒先生即將舉行婚禮的未婚妻。等一會我會打個電話給他,請他到蜘蛛廣場上迎接你們這群記者,命令他將面罩取下。」居爾面露微笑:「屆時就要請你們幫幫這群垃圾小鬼的忙了,將鏡頭對準除卻面罩的音波俠,進行三個小時的現場轉播,直到市立監獄將四個異能力者前輩放了出來,並用直升機恭送他們到這間垃圾場。」
鏡頭拉近,居爾半透明的臉孔後依稀可見微血管跳動,嚴厲地說:「等到幫主跟其他三位前輩安全抵達後,我們會在一小時後釋放所有人質,但,如果音波俠膽敢離開直播現場一秒,本幫將視為作戰,並準備一百二十六具屍體迎接音波俠,莊小姐便是第一具死屍。」
我眼前發黑,鏡頭再度帶到心心姊姊的臉上,她平靜地念著什麼。
居爾站了起來,單手提起心心姊姊背後的椅子把手,猛然往天花板上一砸,心心姊姊尖叫了一聲,連人帶椅撞了上去。
「可惡!」我大吼。
心心姊姊摔了下來,整個人臥倒在地上,鐵椅子的腳座都被撞擊力弄彎;她的額頭上流著血,膝蓋也擦傷了。
一個小鬼,那個非常像我的小鬼,突然滾上前去想保護心心姊姊,儘管雙手雙腳都被綁住。
心心姊姊忍住暈眩呵斥:「回去!」
小鬼眼睛哭著,跪倒在地上不再亂動。
「音波俠,你逮住我們家老大那一刻起,就該想想以後會降臨在你身上的惡夢。」居爾拉起心心姊姊的頭髮,心心姊姊抬起頭來,眼睛充滿恐懼。
新聞插播並未結束,畫面轉回宇軒僵硬地站在廣場的噴水池前,像石膏一樣,對記者的不停發問渾然不覺。
「糟糕——那小子居然是音波俠?」布魯斯呆住了,拿起冷水壺往自己的頭上淋下去。
「心心姊姊在念著我——」我回想著剛剛心心姊姊的嘴型,她正在禱祝所有院童一切平安,禱祝遠在擂台上的我,能夠贏得拳王腰帶。
贏得拳王腰帶?
拳賽主持人上台解釋:「在場的各位真是抱歉,因為剛剛新聞的關係中場休息延長了三分鐘,現在擂台上的大電視必須不斷轉播音波俠的畫面,所以協會即將從天花板降下四面布質大螢幕繼續為現場座位較遠的觀眾服務!」
四面超大布質螢幕緩緩落下,布魯斯跟我面面相覷。
登!
第四回合開始——
拳王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身子輕晃了一下。
全場觀眾瘋狂叫喊我的名字,叫喊著即將到手的勝利,叫喊著一場偉大的以小搏大的光榮。
我流下眼淚,這些為我加油打氣的觀眾難道已忘了剛剛的殘酷畫面?這些叫喊聲難道是支撐我拼命戰鬥的力量?我看著可洛,她正在號啕大哭,然後起身離開。
身處險境、隨時都可能會喪命的心心姊姊,居然正在為我祈禱。
為了一條——一條什麼東西?
我解下拳套丟下擂台,拳王瞪大眼睛。
「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去做。」我看著電視螢幕上宇軒痛苦的表情,毅然跳下擂台。
主持人跟裁判都慌了,跟幾個工作人員衝了過來阻擋我,但我只是一股勁衝向選手甬道。
「快跑!後面交給我!」布魯斯攔在我後面大吼,突然像座小山悍著不動,接著我聽見許多巨大的撞擊聲,以及觀眾不滿的噓聲。
我一直跑。一直跑。
心心姊姊,等我!
等等我!
我跑到選手休息室,閃電怪客跟亞理斯多德站在門口等著我,他們已經在休息室的電視中看到了一切,而持有通行證的可洛也隨即趕到。
「閃電伯伯,請救救心心姊姊!」可洛大哭,我則根本沒時間哭哭啼啼,立刻脫下長靴換上輕便的跑鞋,套上一件衣服拉著閃電怪客就要走。
「等等,你要回山上?」閃電怪客吃了一驚。
「我在這裡根本待不住,只有你才能幫我將心心姊姊救出來!」我大叫,亞理斯多德低吼了一聲,我會意過來:「還有你,咱們一起上!」
閃電怪客神色猶豫了一下,說:「我跟你走,但誰都不准踏進孤兒院。骷髏幫的要求很簡單,只要那些惡棍被放出來了,他們就會放過孤兒院,以後宇軒自然會將那幫匪徒再逮回監獄裡。」
我瞪大眼睛,說:「你老了,人也瘋了嗎!宇軒呆呆站著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只好賭一賭了!但熟悉骷髏幫幫主的人都知道,他被宇軒打斷一隻手,一定會殺掉心心姊姊洩恨的!」
此時可洛的手機響了,我一把搶過,果然是建漢的電話。
「建漢你這個混帳!你以為不告訴我我就可以安心跟拳王打架嗎?」我大罵。
我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建漢急切的聲音:「噓,我是偷打的。我們刑事組研判骷髏幫不可能守信用,也承擔不起那四個壞蛋重出江湖聯手後的損失,所以市長正在跟軍隊調派特種部隊混在警隊裡,打算在直升機進入孤兒院後,歹徒精神鬆懈後一舉進攻。你一定要拜託閃電老伯進去救人!」
建漢匆匆掛掉電話。
我看著閃電怪客,他不用我重複電話的內容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他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妳別跟!」我將可洛手機放到口袋裡,拉著閃電怪客衝出怨聲沸騰的競技館,亞裡斯多德跑在我們前面。
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綏葦孤兒院。
計程車上的新聞廣播中,我聽見拳王因為我的棄權得到驚險的衛冕,拳協也開始討論是否要永久開格我。
但我已經沒有感覺了。
我滿腦子都是孤兒院的建築規劃,每一扇門,每一個走道,每一個房間,每一個祕密。
收音機傳來市長決定釋放四名死刑犯的消息,監獄正在做準備,直升機正在加滿油中。
我彷彿可以聽見直升機螺旋槳啟動的聲音。
「等我。」
我一想起心心姊姊那雙恐懼的眼睛,我的憤怒就快要炸裂我的身體。
祕密基地。
大樹上。
幾個身穿黑衣的骷髏幫幫眾在孤兒院的制高點架起機槍監視,還有幾管破壞力驚人的綠焰蟲砲對準著圍在下面的警車,然而警方也不甘示弱,全副武裝的刑警手持護盾戒備,還有五輛軍方支援的武裝裝甲車。
「幾十台警車將孤兒院圍住了,就算你想進去也進不去的。」閃電怪客在樹下嘆息。
「你以為我跟建漢是怎麼蹺課出來的?」我居高觀察著孤兒院的情勢,說:「我們有七條路可以逃過虎姑婆的監視出來,那些笨警察只堵住了四個,骷髏幫從上面可以看見六個。還有一個出口很遠他們都沒發現,就貼著地底下,下面有一條廢棄的大水管,又臭又髒,往裡面走可以一直通到廚房。」
閃電怪客搖搖頭,說:「就算潛進去了,你能夠做些什麼?這些惡棍可不是鬧著玩的,倒下去還可以讓裁判慢慢讀秒的人。」
「我不行,但你們一定可以。」我看了看閃電怪客,又看了看亞理斯多德。
閃電怪客一口拒絕,說:「放棄吧小子,這裡已經被團團包圍住了,那些惡棍如果想活命就要遵守諾言,我們守在這裡等就是了。」
我歇斯底里說道:「為什麼一個英雄會說出這種話!你是閃電怪客!閃電怪客!如果你不願意進去,就眼睜睜看我去送死吧!」
閃電怪客突然臉色嚴厲地說:「我不會讓你進去的!發生這種事誰都不願意,況且對方挾持了一百多個人,你進去後難道不會害到那些無辜的人!」
我跳下樹,扯著閃電怪客的衣領:「老伯!我一向都很尊敬你!這種緊急關頭你居然要冷眼旁觀!心心姊姊就要死掉了你知不知道!那裡有一百多個小鬼你知不知道!」
亞理斯多德怒吼了一聲,要我放開閃電怪客。
我流下眼淚甩開閃電怪客,心中兀自難平怒氣,還有難以言喻的不安。
我坐在地上,打開可洛的手機,急切地傳了一通簡訊給建漢。
幾分鐘後,建漢回了簡訊:
「那條通道暫時還不會被我們發現,不過孤兒院的管線配設圖等一下就會送到,時間不多。」
我默默將手機簡訊拿給閃電怪客看,閃電怪客搖搖頭。
「亞理斯多德,你願意幫我嗎?」我擦著眼淚,亞理斯多德倨傲地揚起尾巴,眼睛顫發青光。
「你們兩個,誰敢通過這棵大樹就別怪我不客氣!」閃電怪客急道,雙手手掌電光浮現,說:「誰都別去送死!我寧願叫你們昏死幾個小時。」
我不理會閃電怪客,撫摸著亞理斯多德粗大的頸子,說:「你一開始就得變身知道嗎?那些人跟我不一樣,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險,儘管叼著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
亞理斯多德憤怒地看著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樣。
「拜託了。」我抱著亞理斯多德,拍拍他的背,他不太習慣地掙脫。
突然我眼前的土塊發出焦味,閃電怪客神色俱厲地用「指光電氣」在我眼前燒炙出一道黑線,示意我別再前進。
「如果我有這種能力就好了,我從小就希望自己像漫畫裡的英雄一樣。」我有感而發,慢慢抬起頭:「但至少,我從漫畫裡學到了英雄挺身而出的勇氣。」
閃電怪客一愣。
我站了起來,冷靜地看著眼前逐漸凋零的老英雄。
閃電怪客低下頭,不再說話。
「我記得漫畫裡,你有一次將護身用的那招<磁浮電氣>,彈出來保護快要死掉的蜘蛛人不被壞人擄走,那一招你還記得嗎?」我看著閃電怪客。
磁浮電氣是閃電怪客用以防身的電子護罩,只要子彈不直接擊中身體,有八成的機率都會被纏繞身體的金黃電氣給彈開,就算被子彈直接擊中,傷害也能大為減損,不過這一招耗費電力太大,而且對異能力者的重攻擊大多無效。
閃電怪客連忙搖手,說:「磁浮電氣的最高記錄只能支持十七分鐘,依我現在體內所剩不多的電力也只能撐個八、九分鐘,況且這個招式只有超人體質的人才勉強忍受得了,用在你身上,不到十秒你就會昏了過去。」
我緊緊抓著閃電怪客的雙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已經準備好了。
「——」閃電怪客無言,他的眼神從莫名其妙到無可奈何,然後轉為堅定。
「也好,我本來就想讓你昏了過去。」閃電怪客皺著眉頭,兩股電流從我握緊閃電怪客的雙手上快速傳了過來,煞那間我幾乎失去意識,心臟揪然停止,然後才又慢慢跳動。
我顫抖,無法言語,牙齒劈劈啪啪上下敲擊,全身毛髮都豎了起來。
低下頭,閃電怪客已放開雙手,我的身體外緣隱隱約約漂浮著一層金黃色的電氣薄膜。
然後鼻血殷紅滴落,口水從嘴角流下。
「你——」閃電怪客氣喘吁吁,看著竭力保持意識的我。
我勉強點點頭,比了個大拇指。
儘管無法說話,但這跟亞理斯多德的磷光咬擊比起來,還稍微遜色了點,只是我的身體只要稍微一動,皮膚就會碰觸到電氣薄膜,不斷觸電的感覺很糟糕。
亞理斯多德低吠了一聲,全身磷光暴現。
我知道,磁浮電氣的效果時間有限,我必須把握時間。
我咬緊牙關,抱緊亞理斯多德的脖子騎在他背後,亞裡斯多德從山坡衝下,在重重警力的外圍跳下一個斜坡,轉進被灌木刻意遮蓋的廢氣大水管裡,進入不見天日的祕密道路,我憑著鮮明的記憶指揮亞理斯多德飛奔前進。
前進!
前進!
上面有人嗎?
我在亞理斯多德的耳邊輕聲問道。
亞理斯多德的鼻子抽動,搖搖頭。
我用力撐開頭頂上的鐵蓋,小心翼翼地爬出。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我竟然聞到自己皮膚上的燒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還有嚴重的耳鳴,連指甲都裂開了。
亞理斯多德看著我,我強笑:「沒有問題,跟緊我。」
沒想到亞理斯多德看了我一眼後,逕自走到廚房門口,用他的狗鼻子嗅了嗅,嚴肅地看著我。
走廊上有人?
我比了個一。
亞理斯多德搖搖頭。
我比了個二。
亞理斯多德點點頭。
「你第一個,我第二個。別讓他們出聲。」我說,將門打開一條縫。
亞理斯多德竄出,我立刻踏步跟上,只見兩個手持衝鋒槍的黑衣人正在走廊一邊抽菸一邊巡邏。
「快!」我疾步上前,亞理斯多德像一枚大砲衝向距離最遠的黑衣人,黑衣人大吃一驚,舉起手中的衝鋒槍。
亞理斯多德的利嘴瞬間將黑衣人的喉嚨撕開,然後身體在空中一晃,將另一個黑衣人手中的槍撞倒,我趕到,左手一記羚羊拳往黑衣人的下顎轟去,隨即右拳捕上猛烈的肝臟攻擊。
兩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倒下。
為了安全起見,我只好將被我打倒的黑衣人的脖子扭斷。
此時我聽見震耳欲聾的螺旋槳破空聲遠遠飛來,我扶著牆壁,孤兒院哪裡可以停直升機呢?八成是禮堂上方的天台。
我將手機拿出,迅速傳了簡訊給正在孤兒院外的建漢:「侵入廚房外走廊,順利。先讓突擊隊衝進來,我會把握時間,想辦法拖住直升機。」
「必須要快,否則加上那四個怪物我們可吃不消。」我拿起一把衝鋒槍,端詳了一下。
馬的,現在要學會不會太慢了?我趕緊回想起建漢當初領了手槍回家時,興高采烈教我扳開保險、上膛的畫面,依樣畫葫蘆將衝鋒槍的保險關上背起。
靠著亞理斯多的鼻子跟我的判斷,我們選了一條守衛較少的走廊前進,慢慢迂迴靠近禮堂。
三個?
亞理斯多德點點頭,我深呼吸。
「馬的,哪來的燒焦味?」一個黑衣人抱怨著,腳步聲靠近轉角。
「呼!」我瞄準出現的黑衣人喉嚨,右拳一記「鑽石一擊殺」,他愕然倒下。
亞理斯多德早就衝過轉角,躍起!
兩名黑衣人機警地抽出手中的匕首刺向亞理斯多德,但亞理斯多德身上的磷光將匕首的力道化解掉,還將其中一個黑衣人的喉嚨咬下,但黑衣人身手不弱,舉臂格開亞理斯多德的咬擊。
黑衣人被咬住手臂,瞪大眼睛、就要厲聲慘叫時,我一個箭步衝上,右拳生猛地將黑衣人的脖子轟歪,而亞理斯多德也順利將另一個黑衣人解決掉。
「好險。」我心臟快炸掉了,我的右拳痛的可以。
亞理斯多德搔搔頭,繼續跟我前進。
直升機的螺旋槳聲越來越大,我想他們快要著陸了,而我們距離禮堂只剩下兩個房間的距離——以及最後一道走廊上六個持槍戒備的黑衣人,然而走廊太長,根本沒有隱匿蹤跡的空間。
「呼呼呼呼——」我揉著心臟,我的身體快要負荷不了磁浮電氣的傷害,鼻血早已沾溼了上衣。
亞理斯多德擔憂地看著我,我搖搖手。
「閃電老伯還真是有一套啊。」我拍拍耳朵,想讓耳鳴別那麼嚴重,但一看掌心,才發現原來我的耳朵也滲血了。
我回想不久前的電視轉播畫面,禮堂裡除了居爾外,大約有兩個持槍的黑衣人站在虎姑婆院長等老師後面,另有兩個黑衣人好像站在禮堂門後,面對著被綁住的小鬼頭們,而我猜,遭到綁架的記者也許還有一個黑衣人押著吧。其餘的、絕大多數的黑衣人都部屬在孤兒院的頂樓及天台,監視警方的行動。
「等一下你一直衝一直衝,看見一個撂倒一個,我也一樣,然後你一旦靠近心心姊姊,你就咬住她跳到樓下,讓我來對付那個死玻璃。」我看著亞理斯多德。
直升機的螺旋槳聲逐漸減少,但引擎的聲音越來越大。
時間急迫。
我身子晃了一下。
剛剛拳王爭霸戰後的疲憊與創口在此時爆發出來。
昏昏沈沈中,我好希望再聽見一次「哈啾」——
「不用掩飾行蹤了,越快越好。」我看著身上越來越弱的電氣,說:「如果我沒死,出去以後認你當乾爹。」
「吼——」亞理斯多德甩甩頭,大概是不想要我這個笨兒子。
衝!
亞理斯多德有如一道飛馳的綠光,竄上牆壁、掠過天花板!全世界最恐怖的磷光咬擊開始!
六個黑衣人駭然,舉起手中的衝鋒槍就射!
達達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達達達達達
達 達 達 達 達達達 達達達達達達達 達達達達達 達 達
達 達達 達達 達達 達達達達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達 達 達達達達達 達 達達達達達達 達達達 達 達
達達 達 達達達 達 達 達達達 達達達 達
槍頭一對準亞理斯多德時,我舉起衝鋒槍跑出,對準六人狂射!
雙方彈殼立刻掉了滿地,亞理斯多德吃痛,但仍迅速撂倒了兩個黑衣人,那些黑衣人痛不欲生地哀號,趴在地上叫得震天價響,我則倚靠身上的電氣擦開了幾顆零星的子彈,將餘下的四人射得花枝亂顫,往後撞開禮堂大門!
兩個站在禮堂大門正後方的黑衣人連忙閃開,但隨即被負傷的亞理斯多德咬爆。
「怎麼回事!」居爾霍然站起。
「小朋友趴下!」我大吼,挺起衝鋒槍,朝著居爾一邊掃射、一邊衝向虎姑婆院長身後的黑衣人,居爾抬起雙手,子彈在他的玻璃手臂上擦出無數火花。亞理斯多德則衝向負責掌鏡的黑衣人,禮堂尖叫聲此起彼落。
我丟開子彈用罄的衝鋒槍,三名黑衣人手中的槍管朝著我扣下板機!
閉氣,我絕不能閃開,要不然流彈恐怕會傷到這些孩子。子彈在我身上的電氣薄膜上炸開時,我已經站在黑衣人的面前,彎下身體,雙腿挺立。
對我來說,他們每一個都是拳王,每一拳都不允許落空。
轟!
轟!
轟!
黑衣人一一倒下,我抬起頭,居爾正冷冷地走向心心姊姊,當時的我渾然沒發現我的肚子已經穿了兩個大洞。
「亞理斯多德!快!」我大叫從禮堂右側衝向居爾,傷痕累累的亞理斯多德磷光暴漲到極限,從禮堂中間衝向心心姊姊。
亞理斯多德的身影在空中突然轉向,撲向神色冰冷的居爾,磷光咬擊襲上居爾的手臂!
我愣住了,居爾的手臂一動也不動,任亞理斯多德狠狠咬住。
「蠢狗,玻璃會痛的嗎?」居爾冷冷說道,一拳痛擊亞理斯多德的肚子,亞理斯多德嘴巴鬆開,身體在空中一滯,居爾再一拳朝亞理斯多德的頭往下轟去,原本就已經傷痕累累的亞理斯多德吭都不吭一聲,就被這一拳打趴在地,居爾這怪拳的衝力居然連磷光護盾都化解不了。
亞理斯多德嘴裡吐血,硬是想翻身而起,但四肢隨即軟倒,只有怒目瞪著冷酷的居爾。
亞理斯多德的情況我最清楚,他為我擋下幾乎所有的子彈,但數十粒子彈的衝擊力早已將亞理斯多德轟得多數骨折。
但他老人家就是不放心將居爾交給我。
「笨狗!我才不會輸給你!」我衝前,左腳奮力踏出,弓身低腰,右拳完美地轟向居爾。
居爾根本沒有閃開,我的猛拳就這麼砸在他生冷堅硬的玻璃臉孔上。
「不倒人?」居爾微笑,說:「我在電視轉播上看過你。」
我的拳骨碎裂,穿出了皮膚,鮮血慢慢淋在居爾詭異的臉孔上。
碰!
居爾一拳自我的胸口轟下,我的腳再也抓不住地板,背部狠狠撞上天花板,然後墜落。
我趴在地上,眼睛看著心心姊姊。
我的肋骨好像斷得亂七八糟——身上的電氣薄膜早就消失了。
「義智!」心心姊姊哭著,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嚇哭了,禮堂中的氣氛低落到谷底。
居爾冷冷說:「一個平凡人加上一條會發光的狗,能夠做些什麼?直升機已經停在我們的頭頂了。」從懷裡拿出一個遙控器,說:「等我跟老大離開這裡,你們如果還能夠在一百噸的黃色炸藥爆炸中活下來,幫我轉告音波俠——」
「轉告他什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個尖銳的聲音劃過,居爾單膝跪了下來,神色恭謹。
一個缺了右手、披著黑色大風衣的高大男子走進禮堂,身後跟著三個形貌特異的怪人,魁梧瘋狂的大鋼牙、削瘦陰險的豹人、拿著一本色情雜誌的噴火痴漢。
我趴在地上,看著心心姊姊。
來不及了,五個魔頭都到齊了。居然是這樣的結局。
「居爾,這次你幹的很好。」骷髏幫幫主的聲音極尖銳,笑著說:「不過直升機上面一定裝有祕密炸彈,他們想要等我們飛到天空後引爆,要不,就是用飛彈把我們射下來。你有更好的離開計畫嗎?」
居爾慢慢站了來,緩緩說道:「計畫就是,五個人直接從大門走出去,將外面所有的警察都殺光後,開著他們的裝甲車離開。只要我們五人聯手,沒有做不到的事。」
五人一齊縱聲大笑,恐怖的笑聲迴盪在禮堂中。
「不過既然有人能夠進來,就一定有祕密通道,老鼠絕對不只他們兩個。」居爾神色冰冷:「我已準備好炸藥,我們一走,就連他們、還有那些沒用的守衛一起炸翻,大爆炸也有利我們大鬧一翻。」
我顫抖著手,想從懷裡掏出手機警告建漢及外面的警方,但我連動都動不了。
我好想哭,我痛恨自己的弱小。
不但救不了心心姊姊跟大家,還拖累了亞理斯多德陪我赴死——
「謝謝你。」心心姊姊遠遠的看著我,輕輕的說道:「所有的小朋友們,我們不要哭,我們一起來禱告。」
虎姑婆院長跟老師們、一百多個小朋友慢慢停止啜泣跟哭號,大家閉上眼睛,一齊念著:「天上的父,請用您溫暖的光,請用您慈愛的雙手,看照地上卑微的子民,願所有人得到幸福,平安喜樂——」
骷髏幫老大嗤之以鼻,嘲笑似看著這群悲傷的小生命:「垃圾,一出生就被丟到這個大垃圾桶,憑什麼跟人談幸福?」
我看著心心姊姊,看著亞理斯多德,一個仍帶領著大家祈禱,一個兀自想要硬站起來。
我對不起你們。
「惡棍。」
噴火痴漢突然倒下,全身冒著焦黑的灰煙。
電氣縱橫,金光閃耀,禮堂的盡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然後霎然消失!
「誰!」骷髏幫幫主舉起手臂戒備。
「大家小心!」居爾一腳踩在桌子上,眼睛冷峻地掃視。
「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音波俠嗎?」大鋼牙看著正要哀號的噴火痴漢,暗暗心驚。
「不是,他還在電視直播上。」居爾瞥了禮堂的電視一眼。
話才剛說完,敏捷的豹人突然跳到天花板上、單手抓住吊扇大叫:「小心!」
一道閃電般的身影衝到大鋼牙的身邊,骷髏幫幫主風衣斜動,一掌朝怪異的身影劈落,大鋼牙亦張開大嘴猛然咬下,但一記悶雷聲,拉住吊扇的豹人卻摔了下來,身上還纏繞著白色的電光。
「躲開!」大鋼牙兩手拉起中招的豹人跟噴火痴漢,與骷髏幫幫主往後退了多步,跟居爾靠在一起。
「到底是誰!」骷髏幫幫主大喝,用腳踢起黑衣人掉落的衝鋒槍拿在手上,朝天花板快速掃射,火光四濺,大叫:「快現身,不然我斃了這些小鬼!」
「惡人也懂得害怕嗎?」
電光火石般的身影停住時,骷髏幫幫主手上的衝鋒槍不知在何時已被燒成焦炭,骷髏幫幫主忿忿將不能用的槍丟掉,瞪著一個蒼老身影的主人。
正是閃電怪客!赤腳、汗衫、頭髮灰白稀疏、褲管捲起來的閃電怪客!
「我真丟臉,居然要一個孩子告訴我為什麼應該出現在這麼,來面對你們這些邪惡的混帳。」閃電怪客氣喘吁吁,站在一百多個孩子面前,肩膀流著鮮血。是剛剛大鋼牙的攻擊。
我握緊拳頭,閃電老伯,你的出場真的跟漫畫說得一樣,既驚險又恰到好處,快速的身影更將這五個壞蛋逼到禮堂的最頂端。
「老傢伙,你是哪個混帳?」大鋼牙怒道。
「居然偷襲我—–」豹人站了起來,舔了舔爪子。
「他好像會放電?」噴火痴漢心有不甘地站著,每說一個字就從嘴角噴出火光。
「報上名字?」居爾捏捏拳頭。
閃電怪客汗流浹背,慢慢舉起雙手,身上的金黃電氣忽有忽無,忽大忽小。他的確老了,但他還是重拾了往日的決心。
「你們不認識我,沒有關係,我早就被世人所遺忘,不過你們將永遠記得這個招式。」閃電怪客的眉毛冒煙,高高舉起的雙手各握住一個光球。
禮堂內微微震動,掉在地上的彈殼顫動、慢慢浮了起來,小孩臉上的淚珠也浮在半空,我感覺到我的頭髮都豎起來了。
骷髏幫幫主察覺到不妙,大喊:「不太對勁!居爾!」
居爾從四怪後跳起,一個箭步衝向閃電怪客,全身化作透明的強化玻璃。
那些彈殼跟淚珠已經漂浮到禮堂頂端。
「黑暗的終結者,光明一瞬的大地,壞人看了會哭,大人小孩都愛看的——閃電雙龍斬!」閃電怪客大吼,雙手劈空斬下,一百多個小孩縱聲尖叫!
兩道凌厲的黃金閃電轟然炸裂禮堂地板,巨大的閃光穿過居爾後不斷劈陷前進,一直到禮堂末端兩道恐怖的能量才又匯聚,將禮堂的牆壁一舉轟爆!
白煙瀰漫,碎石懸浮,骷髏幫幫主低頭看著身上的大洞,抬起頭,連眼窩都冒出黑色的火焰,大鋼牙全身焦黑跪在地上,噴火痴漢不只嘴裡噴火,全身都燒得一塌糊塗,豹人也來不及逃開,直接被閃光的爆炸撞出禮堂破開的大洞,摔下樓去。
閃電怪客雙膝跪倒,全身宛若進入蒸籠裡,他耗盡所有的能量,兀自喃喃自語:「這是我這一輩子——最——最壯觀的一次閃電雙龍斬了——」
我大叫:「小心!」
首當閃電雙龍斬其衝的居爾憤怒地朝閃電怪客一腳踢去,疲累的閃電怪客儘管及時架起雙手防禦,仍被這一腳踢飛,重重撞在禮堂外的牆上,神色痛苦。
玻璃並不導電,居爾完全不受閃電雙龍斬的影響,只是身上的衣服全部化成一片片燃燒的灰蝶。
「可惡的糟老頭!」居爾瘋狂大吼,回頭看著肚子破了一個大洞的骷髏幫幫主,仰天長嘯。
「你們通通要死!通通要死!」
居爾悲憤地吼著,拿出炸藥遙控器,一百多雙小眼睛緊張地閉上。
「吼!」亞理斯多德不知哪來的狠勁,從居爾的背後將遙控器咬下,然後在地上打滾。
「亞理斯多德,快跳出這裡!」心心姊姊喊道,拼命想掙脫綁住自己的繩索。
居爾一腳踩住亞理斯多德的尾巴,面目猙獰地彎下腰,伸出透明的大手。
這個狂人想要跟我們同歸於盡,抑或是想要衝出禮堂的瞬間就將遙控器按下。
情勢萬分緊張。
然而,我發覺我竟然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當我發覺自己竟然站起來的一瞬間,我眼睛裡看的,只有不斷掙扎的心心姊姊。
我有些迷惑,有些恍恍惚惚。
「蠢狗!居然想吃掉遙控器!」居爾拿起遙控器,將奮力一搏的亞理斯多德踢飛,將吊扇撞爛。
我舉步惟艱地走向居爾。
居爾瞪了我一眼,一拳朝我的肚子揍下去,我雙腿發軟,感覺肚子快破掉了。
但我沒有倒下。
我站著,不是因為我是不倒人。
支撐著我身體的,是另一個理由。
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我看著居爾。
我發過誓的,這輩子,我再也不要回到這個被世界遺棄的地獄。
但我拼命趕過來,現在就牢牢站在這裡,甚至決不願後退一步。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問居爾。
「討打!」居爾一拳擊中我的臉,將我的意識一震。
二十年來,從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搜尋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如果這個世界不需要我,又何必讓我降生在世界上?
既然我已經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為何不給我最渴望的、唯一的幸福?
我是個謎嗎?是個沒有人願意解開的謎嗎?
不,不是。
其實我早該知道的,這一切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都已經註定好了。
大雪紛飛的那天,還是嬰兒的我就出現在這裡,等著心心姊姊,一直一直等著。
要不是我在這裡認識了跟我一起喜歡心心姊姊的建漢,然後他第一眼就認出了他的偶像閃電怪客,我就不會認識今日挺身而出的老英雄,以及與我並肩作戰的亞理斯多德。
「心心姊姊偷的飯糰,不知為什麼總是特別好吃喔。」建漢摸著肚子。
「所以我決定了,乾脆跟心心姊姊結婚吧。」我說,這件事只有建漢知道。
「屁你個頭,我遲早要跟心心姊姊變成老公老婆。」建漢說,這件事只有我知道。
要不是我認識了日漸凋零的閃電怪客,他就不可能出現在他多年來一直迴避的戰場,在緊要關頭一舉將四個超級異能者轟成焦炭。
「你打算復出嗎?」可洛妹舉手。
「不。」閃電怪客。
「當世界需要你呢?」我舉手。
「不。」閃電怪客。
「如果有這個世界難以抵擋的敵人出現呢?」建漢舉手。
「不。」閃電怪客。
要不是我認識具有磷光攻擊能力的亞理斯多德,我就不可能在數百次的扭打中鍛鍊出對劇痛的超級忍耐力。
「吼!」亞理斯多德不耐煩地往天空一蹬腳,七十多公斤的我居然被他帶離了地面,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但我還是緊緊抱住亞理斯多德,在他耳朵旁大喊:「笨狗聽著!快點變身咬我幾口!」
要不是我必須在擂台上不斷與人打鬥,我就不需要這麼驚人的、不折不撓的劇痛忍耐力,也就不會跟亞理斯多德成為患難之交,在今日與我一齊賭命。
「你一開始就得變身知道嗎?那些人跟我不一樣,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險,儘管叼著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
亞理斯多德憤怒地看著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樣。
「拜託了。」
要不是我想在心心姊姊面前證明我是個具有無雙勇氣的人,我壓根不可能立志當個拳擊手站上擂台,也就不可能打過十二場超級激烈的硬仗。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好可怕,這些快拳儘管凌亂,但每一拳都好重,像小鉛球一樣,我只要稍微鬆懈肌肉,立刻就會往後震開似的。
「可惡!」我心道,再這樣下去,我的雙手一定會在半分鐘內完全痲痹,然後上半身就處於毫無防備的挨打狀態。
要不是我習慣了亞理斯多德不可思議的劇痛攻擊,我就不可能承受住閃電怪客的磁浮電氣衣,也就不可能一路跟亞理斯多德不斷撂倒黑衣人。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我竟然聞到自己皮膚上的燒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還有嚴重的耳鳴,連指甲都裂開了。
亞理斯多德看著我,我強笑:「沒有問題,跟緊我。」
要不是我誤闖了拳擊比賽,要不是我不斷的倒下又爬起,就不可能擁有跟拳王交手的機會。
布魯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燙的鐵板上,高溫將他的拳頭燙得吱吱烈響。
「靠,這可是不得了的機會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來!」布魯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說:「咱們扛一條腰帶回家!」
要不是我拼命想撂倒拳王,我就不可能站在抗壓力牆面前,揮舞上萬記魄力十足的豪拳,最後擊穿了厚牆,擁有擊倒一切障礙的本事。
「你打算怎麼做?」
「什麼都不練,就練這個姿勢。」
我將身體重心擺低,左拳夾緊臉前,右腳稍微往後一步,左腳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際劃過全身之上,刷!
護墊震動了一下,牆壁當然完好無恙。
「我還有兩個月可以加強這一拳所需要必備的一切,包括這個姿勢需要運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發力、還有將拳頭毀掉的勇氣,我都要在這兩個月內學會。」
要不是我待在這個鬼地方一十八年,我根本不會知道那一條廢氣大水管可以通到廚房,通到我雙腳拼命站穩的此刻。
要不是我愛心心姊姊,以上所有的條件都不可能成立。
要不是我愛心心姊姊,我現在根本不會站在這裡。
屋頂上到處都是子彈呼嘯的聲音,建漢他們就快到了,要是炸彈引爆了可不妙。
而現在,我又發現了一件事。
「居爾——你——你跟拳王一樣高啊——」
我笑了出來,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巧合。
原來,自始至終,我苦練的這致命一拳,從來就不是為了打在拳王的臉上。
「那又怎麼?不倒人。」居爾高高舉起拳頭,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我微笑,將身體重心擺低,左拳夾緊臉前,右腳稍微往後一步。
「原來我一直是最幸福的人。」我熱淚盈眶,看著居爾說:「從一開始,二十年來,我所有的生命就是為了揮出這一拳,解救我心愛的女孩。」
居爾一手抓著遙控器,一手握拳高高轟下:「胡扯些什麼!」
居爾重拳轟落!
我左腳重重用力往前一踏,身體擺低往左翼快閃,居爾的猛拳瞬間擦過我的髮梢時,我的右拳自腰際劃出一道美麗的痕跡!
刷!
我沒有抬起頭來,因為我在揮出這一拳之前就已經知道結果。
不管居爾是強化玻璃人、隕石怪、火焰魔、還是鑽石人,都無法抵抗我挾帶著幸福命運的一拳。
筐瑯、筐瑯、筐瑯、筐瑯、筐瑯、筐瑯——
遙控器掉在地上。
而我依然站著,不倒。
我看著心心姊姊微笑,禮堂的大破洞外正好是美麗的火紅夕陽,彩霞疊疊。
心心姊姊奮力掙脫了身上的繩索,跑到我身邊。
我甚至說不出話來。
所有的力氣,所有的命運,都化作剛剛那一拳了。
現在的我,只能微笑,然後慢慢在心心姊姊的攙扶下坐下。
心心姊姊一直哭、一直哭,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看過她這麼傷心過,突然間,我有些哽咽,有些幸福的驕傲。
每個人在他最愛的人的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
有的人被愛,有的人不被愛。
有的人被喜歡,有的人被討厭。
有的人適合當朋友,有的人適合單戀。
我很幸福,也很榮幸,在我的一生中,竟有這麼一次機會,能夠用我所有的一切拯救我最愛的人。
「心心姊姊——我知道我真的沒有被藏起來了——」
我很開心地說道:「原來我是妳一個人的—專屬於妳的—超人——」
心心姊姊抱著我流淚,撫摸著我的馬尾,輕輕解開。
我莞爾,又想起了那一個雨天。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獨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長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時,我十歲。距離我變成孤兒正好滿十週年。
「哈咻!」
心心姊姊拿著剪刀,站在我後面。剪刀片一開一闔。
記得,那是個龐克。
夕陽很美,但我的眼皮有些累了。
「我知道,我的頭髮又長了——」
我點點頭,輕輕拍著心心姊姊的背,不說話了。
再也不說話了。
記得二十歲生日那天的夕陽,天氣很涼爽,一滴雨都沒下。
空氣很香。
因為我聞著我最愛的女孩的頭髮,在最幸福的距離。
一年了,今天的黃昏也很美。
從小山坡看下的的孤兒院,竟有種夢幻的、恍如隔世的感覺。
「義智超人,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建漢跟可洛要當我跟宇軒的伴郎伴娘喔。」女孩笑著,摸著叼著一隻青蛙的大肥狗。
亞理斯多德現在的名字叫阿肥,那是孤兒院的小朋友為他取的新名字,他老人家在一堆小鬼的黏膩抱抱中逐漸克服了對人類的厭惡,不只當了院狗,還被養肥了一大圈。
如果我還能夠跟他打一場,包他輸得哇哇叫。
「還記得你的老闆布魯斯吧?」女孩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率性地哈哈笑了出來。
當然記得,那個比我還笨一百倍的大笨蛋啊!
「他終於打敗了暴風級的拳王,就在上個星期呢!哈啾!」女孩又打了個噴嚏,說:「他模仿你,連續二十場比賽說什麼也不肯倒下,說是要連你的份一起贏下去,真是個夠義氣的笨蛋。」
我點點頭,看著女孩清澈的眼睛。
「還有啊,閃電阿伯傷癒出院後就跟宇軒聯手了,他們說一起打擊犯罪比較保險,安全第一呢。」女孩幽幽地看著孤兒院:「上個月我買了你最喜歡的超人評鑑雜誌,上面說他們是有史以來最強的超人雙人組。我還以為應該是你跟阿肥呢。」說著,放了好幾期超人評鑑雜誌在我的腳邊。
我笑了。
真高興閃電阿伯重回往昔的榮耀,本來嘛,他就是不甘寂寞的老笨蛋。
「心心!他們都到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山坡上跑來,是個高大又略帶靦腆笑容的男人,手裡拿著一束鮮花,男人身後還跟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女孩站了起來,笑得很歡暢。
「別讓這小子等太久啦!我先!」一個壯得像座活火山的粗魯男子大叫,將一條金光閃閃的腰帶放在我面前,說:「小子!你老闆現在的外號叫「死也不倒人布魯斯」,靠,還比你要響亮些啊!這條腰帶寬了點,你將就將就!」我笑死了。
「義智哥哥,我現在不叫你笨蛋啦!」一個短髮女孩將鮮花放下,我摸摸她的笨頭。
「臭小子,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咱們下輩子出生做兄弟吧。」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男孩揉揉眼睛,踢了我一腳,我用力踢了回去。
「謝謝你啊孩子,你教會了老頭子什麼叫真正的挺身而出、什麼是英雄。英雄不該怕被遺忘,但沒有人能夠忘記你的。對了,老頭子現在不抽菸啦!」一個精神抖擻的老人蹲下,摸摸地上的石碑。上面的字全都是他用電刻下的。
「義智,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最愛的女孩,請你讓我用你的名字當作我跟心心將來孩子的名字。」靦腆的男子向我一鞠躬,將鮮花放下。
「再見了,我的專屬超人。」女孩親親吻了我一下,我淡淡地笑著。
這是我的榮幸。
我坐在石碑上揮手跟他們道別,那條曾經叫做亞理斯多德的肥狗回頭看了我一眼,狂吠了幾聲,眼神有些落寞。
「笨狗,謝謝你了。」我有些感動,也許我終於贏得了亞理斯多德些許的敬意。
天漸漸黑了,我在山坡上看著被星光籠罩的孤兒院。
那裡的孩子們沒有被遺棄,只是被幸福悄悄藏了起來。
我深呼吸,敞開肩上的純白翅膀,穿過一望無際的蒲公英,在天空上升翱翔,慢慢融化在萬叢星空之中。
另一趟旅程等著我,我也等待著旅程。
希望在下一趟的美好旅程中,我依然能擁抱心愛女孩的笑顏。
當她的專屬超人。
打噴嚏,全劇終
Giddens
「妳身邊那人,也許不是妳的真命天子,
但他或許是妳的專屬超人。
妳對他輕輕一笑,就會有一萬個天使在
他的笑容上飛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