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小秋鼓起勇氣向阿爸說,她一點兒也不想嫁給阿冠,將天上掉下來的好親事給推掉。小秋的阿爸雖然難掩失望,但不想誤了女兒一生幸福,用幾乎快跪下來的卑微姿態將呆掉的媒人給送出門。
這一送,在鄰村造成了大轟動。
趾高氣昂的阿冠不信邪,親自走了小秋家一趟,手裡還牽著比上次那隻大肥豬更大更肥的超級大肥豬。許多二八水村人聽了風聲都放下手邊工作,跑到小秋家看熱鬧去。
「阿伯,你是在說笑吧?我娶小秋是娶正門的,不是娶來當細姨的。」阿冠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這我知道,可是……」小秋阿爸好聲好氣。
「那頭豬只是前聘,後面還有更多頭豬!」阿冠粗紅著脖子強調:「更、多、頭、豬!」
「阿冠啊,這不是豬的問題,而是……」小秋阿爸說得臉都僵了。
越是窘迫,阿冠就越是裝腔作勢,氣氛也就越糟糕。
大肥豬早就支撐不了,滿身大汗趴在地上裝睡。
旁觀的村人不想惹事,強忍著滿肚子笑意,但發狂的阿冠終究看到了阿明與忠仔得意洋洋向他扮鬼臉,羞憤交加。
「你們幹什麼笑?」阿冠惱火。
「笑不行啊?」阿明瞪回去。
「我就笑一個人家不肯嫁、卻硬是想娶人家的笨蛋!」忠仔笑得可燦爛。
「臭小子我找人打你!」阿冠捲起袖子,幾個家丁只好跟著抬起下巴。
阿明跟忠仔嗤之以鼻,這種自己不打找人上的挑釁,拿來塞屁眼正好。
「最好找多一點人把我們圍起來再打,我很怕你就算騎馬也追不上我們啊。」忠仔大聲嗆了回去,終於惹得旁觀的鄉民們哈哈大笑。
強龍不壓地頭蛇,阿冠怒氣難發,亂七八糟摔了幾條自己帶來的上好布料,轉身就走,還邊走邊踢那頭無辜的大肥豬,咒罵著沒人聽懂的話。
家丁面面相覷,面紅耳赤撿起了摔在地上的布料,跟在後頭閃了。
說到底小秋家拒絕阿冠的提親,村人一點也不感奇怪。
本來嘛,小秋就是阿明跟忠仔的,這兩個小鬼遲早得分出高下。
如果他們不急,誰也別忙敲鑼打鼓。
祕密像是細心捧護的小嫩芽,忠仔每天晚上都跑去小秋家找她談天,而白天,卻像夜裡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三個人像以前一樣嘻嘻哈哈,挑石,編尖竹籠,吃飯,跑步,聊天,胡鬧。
做什麼都很開心,甚至比以前還要開心得多。
阿明不覺得被冷落,反而慶幸忠仔與小秋沒有因為感情加溫,而忽略了他的感受。只是偶而會呆呆地看著天空,不曉得自己的命運究竟會跟哪個女孩碰在一起?
「那女孩在哪啊?真的有那樣的女孩嗎?」
阿明看那浮雲看得都痴了,喃喃自語:「小秋笑起來的時候,左邊的酒渦比右邊要深些,那個女孩也是嗎?」
天空沒有準備好答案告訴他,只是偶而下場讓人措手不及的大雷雨。
就在阿冠走後的第七天起,八堡圳的工程出現重大的變化。
許多曾經跟濁水溪對抗失敗的村落墾民,慢慢聚集到二八水這個小村莊。
「我們也想幫忙,請讓我們加入你們。」流離失所的墾民扛著鋤頭。
大家又驚又喜。
起初前來投靠的墾民只數十人,幾天後不知不覺已有五百多人之譜。
後又有大批集體遷村的人聚攏過來,半個月內村裡的人口已增了一倍。
有錢人家裡的院子全讓出來給這些新墾民暫睡,廟口也擠滿了人,臨時搭建的工寮一間挨著一間,什麼都熱鬧起來。
這些新加入的生力軍多的是身強力壯的大男人,很快就讓最艱苦的挑石、鑿圳工作飛快進行下去,而編造裝藏石塊的籠仔篙的工作更分攤給老幼婆孺。
這一激勵不只是氣力上的增倍,還是精神上的催化。
沒有人喊苦,只求征服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