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過了。
八寶君看著絲毫不動的鋼門,鋼門的背後零星傳來無助的槍聲,漸漸的,八寶君連呻吟的振動都聽不見。
「絕世風華的人呢?」八寶君斜視夏目,夏目搖搖頭。
難道上官安排了另外一支部隊襲擊了這裡的援軍?
八寶君看著距離不到五公尺的鋼門深深吸了一口氣,或許是吧?但又怎樣?
上官如果還想進來廝殺搶救人質,就不該用火藥強攻這道即使怪力王復生也無法撼動的大門,而偏偏打開這道大門的方法只有兩個,一個是防衛室中的按鈕,一個是絕無可能使用的火藥。
火藥即使能摧毀這道門,也將使得深居地底的密道坍塌,施放火藥的人也同樣無路可進,但八寶君曾聽白夢不經意提到過:血池底下仍有一條簡陋的小徑可以通往市區的某處。八寶君要全身而退的機會很大。
現在該怎麼辦?立刻召集眾人找出秘道所在,然後從血池底下逃走嗎?
八寶君感覺到身後眾人的目光壓力,這點令他相當不滿。
難道他們不明白遇強即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簡單道理嗎?
「現在你們給我聽好了……」八寶君說,轉過頭。
八寶君的呼吸頓然而止。
剛剛明明倚在牆邊一動也不動的小跑腿,怎麼消失在眾人的身後?
地上只留下稀少的血跡。
「小鬼呢!」八寶君大吼,錯愕的眾人回過頭來看著牆上的血漬,幾個沈靜倔強的血腳印一步步爬向血池的方向。
丘狒與三個冰怪搶步衝向血池,只見聖耀瞇著眼睛傻笑,坐在毫無守衛的血池裡面,緊緊抱著滿是彈孔的背包。
「這是強力塑膠定時炸彈……已經啟動了,你們還有十四分又四十一秒的時間可以逃出去。」聖耀的臉色蒼白,但拼著凶命無法趕在自己喪命之前修補身體的危險,總算是任務達成,他的嘴角不禁微微發抖。
丘狒眼中殺氣斗盛,八寶君慢慢地走到丘狒後面,盯著從死神手中逃過不可思議大劫的聖耀。
怎麼可能?受了這麼重的傷,腦子更挨了我一槍,如何能苟延殘喘爬到這裡?八寶君與聖耀的眼神激烈碰撞著。
遍體鱗傷的螳螂與阿海在天花板的鐵鍊上搖晃,螳螂激動地用微弱的頭捶撞醒昏厥的阿海,阿海睜開紅腫的眼睛,看著幾乎沒有任何戰鬥才華的年輕夥伴勇敢無畏地坐在他的腳下,而長期被關在鐵籠裡的赤裸人類個個拉開喉嚨大叫救命,原先積壓的恐懼已被一絲希望徹底釋放出來。
聖耀浸泡在血池裡,視線逐漸清朗,他指著背包裡露出的炸彈,毫無恐懼地看著八寶君說:「這個炸彈足夠把這裡每個人烤焦,一拆或破壞就會引爆,沒有選擇,讓我們同歸於盡吧。」
八寶君點點頭,不怒反笑,說:「上官想逼我開門?」
聖耀搖搖背包,說:「不要再靠近。從現在起,你傷害一個人質或靠近血池,我就立刻引爆炸彈。你還有十四分鐘。」
阿海差點笑了出來,現在就算他立刻死了,也真夠本了。
八寶君看見聖耀的手指緊緊抓著狀似開關的物事,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聖耀按下立即引爆炸彈的按鈕前先殺了他。
偏偏聖耀坐在唯一通往外面的最後密道!
「上官怎麼知道這裡?陳先生洩漏的?」八寶君瞪大眼睛,微笑。
「十三分鐘半。」聖耀冷靜地說。
「小子,這是何苦?」八寶君嘆氣,微微向聖耀靠了過來。
「我膽子很小,你再靠近一公分,我就乾脆炸掉這裡,一乾二淨。」聖耀咬著牙,鐵籠裡的人類
八寶君笑笑,閉上眼睛,拳頭快燒起來了。
哪來的瘋子!?
「監視器?」八寶君突然對著防衛室大叫。
「外面只有三個人,上官、張熙熙、賽門貓。」防衛室的手下。
三個……
好!倒要看看誰的手段厲害!
八寶君張開眼睛,看著聖耀淡淡說道:「我會記得你。」
說完八寶君轉身就走,兩手拔起手臂上的強烈興奮劑用力插進兩管頸動脈裡,短短幾秒內,八寶君全身燥熱,感到體內有多股難以駕馭的超強大力量像隕石彼此撞擊著。
「麻醉彈。」八寶君整張臉都紅了,眼睛佈滿腥紅血絲,瞳孔白光大盛。
牙丸組紛紛拿起手中槍械,迅速改裝足以瞬間痲痹藍鯨的麻醉彈,對準即將打開的命運大門。
八寶君站在牙丸組後,兩手貫入通道上壁,雙腳倒勾半空,像一支蓄滿精力的大彈簧。
「上官!今天我要你知道,我一直都站在最高點啊!」八寶君內心充滿前所未有的自信。
距離閘門,五公尺。
「裡面的氣氛變了。」張熙熙,雙手掛滿鋼銀環,握著高壓縮瓦斯彈。
「聖耀辦到了,了不起。」賽門貓殿殿身上的防彈衣,一手衝鋒槍,一手短手槍。
上官沒有說話,他的嘴裡咬著一把長刀,雙手各拿著兩把長短刀,腰間、胸前、胸後、大腿、小腿總共掛了六把匕首。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雙腿初癒,左手依舊很不靈活,但他深信自己近百年來倚賴至深的無雙絕技。
「決心」。
不論在什麼險惡的狀態,需要上官最強的時候,上官就一定能最強。
全神貫注。
就在厚重的鋼門拔起的瞬間!
齒輪轉動,閘門慢慢拉起。
黑色的門縫露出暈黃的光,還有……
不斷噴出濃烈嗆鼻氣味的瓦斯氣!
「難道上官以為不用槍就可以大搖大擺進來?天真!」八寶君心想,牙丸組個個也毫無懼色,他們可都是善使各種兵器的佼佼者。
但,閘門打開到三分之一的瞬間,一顆子彈衝過煙霧瀰漫的危險氣息,化作一道火箭。
火箭嘶吼,急速爆張成巨大的烈焰,所有人睜不開眼睛。
除了……
「開槍!」八寶君大吼。
火焰中,欺近世界上最不可能後退的腳步,帶著九把世界上最強悍的刀。
刀踏著連他的最佳夥伴也不敢跟上的腳步。
絕對不精密的殺戮狂風!
「有些事,只有用刀說得明白。」
兩個牙丸武士頭顱像飛盤滑落,兩把匕首不沾血飛釘在身後的牆上。
長短刀左右閃電開弓,白光盪破火焰。沒理由一公尺圓圈內還有任何呼吸。
咬著長刀的鬼魅倏然搖首翻身,眼前的牙丸武士身子斜斜斷開,左手短刀飛快刨殺遞上長槍的牙丸武士下陰,右手長刀毫不猶豫大揮,將夏目的巨型鐮刀盪開,鐮刀悲鳴震動,險些震脫夏目的手。
夏目忍不住持刀後退,因為七個勇猛吸血鬼的命運,已在一秒內被刀蒸發。
血窟,血哭。
飛刀像擁有魔力般,弧形飛撞在眾人之間,沒人看清楚他的刀,卻永遠忘不了他的眼睛。
丘狒舉槍轟擊,但左手齊肩摔落,他連痛都不敢喊。
「碰!碰!碰!碰!碰!碰!」
終於有人朝鬼魅不斷轟出獵殺藍鯨的麻醉彈,但鬼魅接下來的動作就沒有人看得清楚。
除了滿天的紅色星星,只有刀光叢影。
三個冰怪的殘肢碎塊像靜靜漂浮在空中的果凍,一把長刀凌厲切開寧靜的火焰之舞衝向八寶君,八寶君不閃不避,一拳將長刀轟斷。
此時哀牙慘叫往後飛跳,他的胸口插了一柄短刀,但他的嘴裡也咬著一大塊血肉。
像閃電陀螺打轉的上官終於停了下來,嘴裡的長刀掉落,左手腕上鮮血淋瀝,單膝跪下;上官感覺到大腿痲痹,眼前夏目的鐮刀變得模糊。
上官的大腿肉鑲著兩顆鋼球,麻醉液直奔中樞神經。
但上官並不是一個人。世上沒有孤獨的強者。
上官低著頭,雙手抽出飛刀四隻飛刀、依賴直覺射向前方一股強大的拳風,拳風之猛烈將四柄飛刀震歪,而上官的身後刮起銀色的旋風,數十鋼銀環激射,迫使牙丸武士揮舞兵器擋避,但仍有四個動作稍慢的牙丸武士捧著咽喉倒下。
張熙熙嬌嬈的身法飛動,不知何時已來到上官的身邊,替上官擋下夏目的鐮刀連環追擊,賽門貓的雙槍響起,與丘狒的單槍遠遠對轟,兩人各自中槍。
「殺!」八寶君興奮大叫,一腳與張熙熙的左掌對轟,張熙熙吃痛後退,八寶君的小腿卻噴出鮮血,原來上官以驚人的意志力壓制住麻醉劑,反手一刀劃向八寶君。
此時張熙熙腰間失去知覺,她明白自己被麻醉彈攻擊,於是運氣鎖住腰間穴道,閉上眼睛抽出信照明彈,在巨大的火光再度蒙上眾人的雙眼前,一聲巨響,身旁碎石細砂掠過,八寶君拳上巨力將上官撞破牆壁,兩雄在巨光中躍入防衛室中。
「上官!好好睜開你的眼睛!」八寶君大叫,一拳轟出。
「喔?」上官怪笑,摔在地上,小鋼珠帶著鮮血自大腿肌肉彈出,右手長刀直指八寶君的猛拳。
「振作啊!」聖耀吃力地將阿海與螳螂拖進血池裡,然後轉過身,看著禁錮著昏迷不醒的吸血鬼各幫首領的大鐵籠。
聖耀使勁力量拉扯堅固的鐵籠柱子,卻只略微彎曲了堅實的粗鐵條,阿海浸在血池裡虛弱說道:「開關……在防衛室。」眼睛看著走道的另一邊。
「放心,炸彈其實可以停下來的。」聖耀急忙跑到阿海的耳邊說,滿頭大汗指著背包裡炸藥的計時器。
阿海點點頭,但聖耀的手伸到背包裡摸著炸藥時,心頭陡然一涼。暗藏在炸藥倒數計時器背後的解除裝置居然破碎了,一定是剛剛搶進閘門時被守衛擊中的。
難道凶命誰也不放過?又一次天誅地滅?
「所有人都會活著出去。」聖耀看著螳螂與阿海,又看著鐵籠裡的眾幫派首領堅定地說。
防衛室的牆震動,裂開一條細縫,落下灰砂。
聖耀大腳邁開,解下腳脛上的短槍,衝向防衛室。
他發誓。
長刀深深沒入硬石天花板,電視牆魄力十足激盪上張狂血色,地板幾無完整的一磚一瓦,碎石上釘著四道銀芒,冒著紅色的蒸氣。
「跟人家學嗑藥?」上官披頭散髮低著頭笑著,矮身弓手,一柄飛刀在右手五根手指頭間奇速翻轉,搖搖指著八寶君的眉心。
「有種放下刀再打!」八寶君兩腳倒踩著天花板角落,雙拳一前一後,憎恨地看著盤在地上的上官。
八寶君的胸前插著一柄飛刀,身上十多條刀痕滲出鮮血,他的呼吸卻未見倉亂。
上官被怪力擰得血肉模糊的左手在肩上搖搖晃晃,肋骨也斷了三根,他卻沒忘記要笑。
一滴血從八寶君的脣間滴落,八寶君一咬牙,肌肉賁張,銀刀自胸口噴出射向上官,上官不閃不避,他一向是刀的最好朋友。
上官右手隨意伸出,襲來的飛刀自然而然捲上他修長的手指,但八寶君閃電翻落,沈重拳壓也來到上官的背後。
上官來不及不回頭,血肉模糊的左手往後硬接下這絕不簡單的一拳,上官的眉頭緊皺,整條手臂霎時脆斷,但身體也趁勢往前彈出化解拳勁,右手兩柄飛刀早已往前射出。
八寶君來不及興奮,上官兩柄飛刀竟轉了個大彎衝向八寶君的喉間與下腹,八寶君趕忙翻上避開,但飛刀像導彈似轟向八寶君,擦出兩條血箭;八寶君尚未落地前便看見上官的腳印上自己的鼻子,將自己重重踢向牆壁,牆壁轟咚一聲幾乎崩落。
這一記飛腿使八寶君頭昏腦脹、七孔流血,但他雙拳緊握,看著上官扭曲變形的左手發笑。
面對自己最深沉的恐懼,上官,強大的羞辱壓力強行將八寶君逼向從未體驗的高手境界,那是一萬打興奮劑也無法模擬出的強大自信。
上官也不過如此?我竟然真的跟他打到這個地步!他被我打到殘廢,甚至,他抓到最好的時機給了我一腳,我的腦袋還是好好掛在脖子上。
我真強!
「我會贏,這件事我真該早點知道。」八寶君的聲音發顫。
八寶君的雙拳發抖,他按捺不住心中決堤的快樂,他感覺到體內確確實實存在吞噬宇宙的強大力量,那股誇張的力量甚至還在急速膨脹,眼前的吸血鬼傳說即將自己劃上休止符。
只要自己一拳遙遙揮出,拳風之強絕對可以將上官真空壓扁。絕對。
此時氣氛急速發燙,防衛室破碎的監視電視牆迸冒出火花。
上官凝氣斂神,他的機會不多,他的腳快抗拒不了麻醉藥的侵襲。
他嗅到八寶君拳頭上危險的焚風,右手掌成刀;此時多年來千萬次戰役的殘酷畫面急速濃縮成一個點,滴進上官沸騰的心中。
結冰。
「想知道自己會怎麼死嗎?」氣氛突然急轉直下。
上官冷冷說道,放下右手,慢慢走向八寶君。
八寶君瞪大眼睛看著上官毫無防衛地走近自己,直到兩人之間只剩下半條手臂的距離。
半條手臂的距離,上官毫無停下腳步的樣子令八寶君感到強烈的忿恨與羞辱。
八寶君的呼吸靜止了,他的背碰到了即將垮下的牆。
這時,八寶君才發覺自己竟無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上官也停下腳步。
「會贏的你,想知道自己會怎麼死嗎?」上官不再笑,眼神變得異常冷酷。
八寶君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不斷重複著一句話:「我為什麼要後退?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變得這麼強了還要後退?」
他的拳頭變得很沉重,突然間,八寶君淒厲大吼一聲,朝上官揮出猛拳。
然後,他感覺世界在一瞬間被撕裂了。
八寶君的臉被上官的手刀一劈,鼻樑脆斷、左眼受壓爆出,腦漿自雙耳魚貫噴出,催金斷玉的冷漠快攻。
這一記手刀讓八寶君感到整個腦袋都快炸掉了,雙拳狂風暴雨驟出,上官在八寶君周圍閃躲招架,冷靜尋找奪命的最後一擊。
命運的鐘擺,一盪一盪。
突然,黑暗爬出凶煞的魔手,將鐘擺推倒。
聖耀站在防衛室門口,呆呆看著走廊上逐漸遠去的凌亂血跡與屍體,張熙熙靠在牆上閉著眼睛、一柄鐮刀刺進她的肩膀直沒入牆,賽門貓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們的周遭全是支離破碎的屍體,還有嗆鼻的瓦斯氣味,一顆顆鋼珠在滑膩的地上滾著。
聖耀又朝防衛室裡,看了看一觸即發的兩雄。
手掌顫抖。
與其說聖耀的腳被奇妙的氣氛釘在地上,不如說,命運黏住了聖耀的雙腳。
上官的心揪了一下,八寶君趁隙揮出超破音速的猛烈快拳。
「見鬼!」上官暗忖。
巨大的力量貫穿上官,萬馬奔騰的拳勁將上官飛撞穿牆,摔進八寶君的練武室裡,破裂的磚石將重重上官蓋住,八寶君興奮大叫:「看你怎麼死!」
「不妙!」聖耀終於回神,急忙拿起手槍朝八寶君不斷開槍。
子彈全撲了空,聖耀根本看不清八寶君的身形,直到子彈用馨,八寶君得意地站在聖耀平舉的雙臂旁蔑笑,左拳將聖耀的雙手打折,然後右拳飛快鑽進聖耀的肚子裡,將聖耀叉了起來。
聖耀痛的說不出話,兩腳懸空抽動。
「起來啊!看看你養的狗變成串燒的樣子!」八寶君看著躺在瓦礫裡的上官大笑,就這樣一拳將聖耀架在空中,大步踏進練武室。
上官雖被粗礫石塊壓在地上,但八寶君卻不由自主在距離上官四步之處停下來,想找把槍遠遠將上官的頭轟爆。
此時,他才猛然驚覺上官在他心中永遠都是個忌諱,今日如果不把上官除掉,往後的數百年他都無法睡得安穩,從此將困在自卑的牢籠裡。
上官在石堆下一動不動,眼睛卻毫無情感地看著八寶君。
「你一直瞧不起我。」八寶君面目猙獰地說,另一手在聖耀的臉上拍拍,說:「所以你現在躺在我的腳下,就跟那時候一樣。」
八寶君說完,卻覺得頭昏目眩,真想好好躺在血池裡睡個覺;上官幾乎將他的腦袋瓜斬裂,他甚至嗅到鼻孔中腦漿滴出的腥味,他左手將剩下的一隻眼睛用力按住,他覺得眼窩腫脹難挨。
上官看著八寶君,他的脊椎被那一拳震得暫時失卻知覺,但他還信賴唯一還能戰鬥的右手,還有正在外面戰鬥的夥伴。
「最後問你,你怎麼知道這裡的?」八寶君問,仔細地觀察上官傷勢的真假,如果上官又像上次那樣突然來個「致命一擊」,腦漿快煮沸的他可沒有把握逃開。
就次此時,八寶君插入聖耀腹部的手感覺到異樣的稠密感,他瞥眼一瞧,聖耀傷口的微血管居然開始接合,肌肉組織也快速地將他的手包合在裡面,他罵道:「原來你是個怪物!」
瀕臨死亡的聖耀搖晃著腦袋,看著模模糊糊的八寶君,說道:「哥….哥…..」
八寶君冷道:「誰是你哥?」
聖耀看著八寶君,他感覺到生命的精力正快速地遠離自己,他所能做的,只有讓八寶君成為他的親人。
八寶君看看上官,又看看聖耀,說道:「不信你殺不死。」
說完,八寶君插入聖耀腹腔的手慢慢往上移動,刺穿橫隔膜,捏著聖耀微弱跳動的心臟。
山羊坐在秘警警車蓋上,看著後座趴著口吐舌頭、眼神萎靡不振的老狗。
手中握著新的遙控追蹤晶片,山羊向手下示了個眼色,手下將後車門打開,老狗看了看山羊一眼,懷疑地慢慢跳下警車,在輪胎上拉了一泡尿。
「去找你的主人吧。」山羊輕輕踢了老狗的屁股。
老狗的眼睛突然充滿神采,毫不遲疑邁開大步,朝著城市的中心走去。牠太熟悉那味道,牠更自信那股味道也在尋找著牠。
「長官,我們現在要怎麼做?」一個手下看著手錶,秘警車隊早已遠去,只留下一把火。
「怎麼做?」山羊面無表情,端詳著手裡被嚼爛的香煙,雨早停了。
山羊看著熊熊大火,將煙塞在自己的嘴裡,嚼著。
聖耀的眼睛閉上,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識,除了痛。
也許是解脫的時候了?但我為何如此痛苦?
八寶君慢慢捏著聖耀的心臟,冷冷地看著躺在石塊裡的上官,等待上官的亡命一擊。
上官的眼睛一直沒有閉上。
「今天我吉他彈得不錯吧?」
大頭龍得意地看著台下的老闆,全身都是熱汗,光影美人空空盪盪的。
老闆打了個酣欠,看著身旁的佳芸,說:「他進步了不少喔,下個月重新開張,他可以替妳伴奏?」
佳芸點點頭,但她剛剛根本沒有在聽。
自從今天下午離開魚窩後,她的嗓子就一直打不開,彷彿有數千斤心事吊在喉嚨。
「妳那個恐怖的吸血鬼男友,還有聖耀,都會再來我們店裡吧?」阿忠難得坐著,好奇地看著佳芸。
老闆微笑摸著杯子,大頭龍看著手上的厚繭。
「會的。」佳芸笑著,看著桌子上微溫的黑咖啡。
「上官,你爬不起來嗎?」八寶君冷冷看著上官,上官不是一個遺棄朋友的人,這點誰都知道。可見上官真的被自己那一拳打彎了腰?
沒錯的,那一拳的確是豁盡全力的完美之作。
我戰勝了上官,戰勝了自己內心的恐懼!
「跟你的狗說再見吧。」八寶君獰笑,右手抓緊聖耀的心臟,用力爆破!
老狗的尾巴垂了下來,靜靜看著城市的霓紅燈火,還有遙遠記憶裡的溜滑梯。
「啊~~~~~~~」聖耀慘叫,四肢抽慉。
八寶君跟著驚嚇大叫,右手急忙自聖耀腹腔抽出,破碎的心臟瓣膜掉落,但八寶君的右手掌卻冒著焦煙。
一顆扭曲的銀子彈清脆掉落地面,八寶君無法置信看著銀子彈在地上打轉。
吸血鬼的心臟……怎麼可能鑲著一顆銀子彈?
八寶君抬起頭來,卻什麼也看不到,他只覺得有個東西塞在他的眼窩裡,甚至埋入他的腦袋,他想大叫,卻覺得聲音從喉嚨間滲透出去,一汩一汩。
聖耀摔倒在地上,閉上眼睛,癱在血泊裡。
破碎的心臟有氣無力地跳著,漸漸的,聖耀感到全世界都快散開來了。
「結束了……我終究還是害死了大家……」聖耀心想,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突然間,一股濃稠的鹹味流進聖耀的嘴唇。
「起來吧。」上官的聲音。
破碎的心臟微微跳動,上官的腕上不斷撒落鮮血。
聖耀緩緩睜開眼睛,上官蹲在他的身旁微笑,而八寶君跪在地上,雙手垂地,頭高高地仰著,頸骨斷裂只靠一點皮肉黏附,堅硬的石塊自後腦隱隱透出。
聖耀眼神呆滯,呼吸幾乎要停了。
「不要放棄。」上官扛起聖耀。
但聖耀的身體變得很沈重。
「炸藥……停…停不了……」聖耀迷惘地說:「不要救……救我…大家才能…」
上官眼神看著前方,說:「不要放棄,慢慢呼吸。」
聖耀的頭垂得更低了。
「救了我……」聖耀想嘔吐,卻覺得最後的一絲力氣都從指縫中流失,說:「你自己也…會死……」
「我不會讓朋友孤獨,也不怕什麼凶命。」上官一字一字慢慢說道:「因為我,是死神。」
聖耀熱淚盈眶,上官的眼睛始終看著前方。
炸藥的計時器上,只剩三分七秒。
而螳螂與阿海,躺在血池裡虛弱地無法動彈,只能看著聖耀放在池邊的炸藥繼續讀秒。
張熙熙在睡夢中笑著,賽門貓開始打呼。他們就算昏迷了,也同樣相信他們的老大最後終能將他們安全地扛出去。
眾位持續昏迷不醒的幫派首領,全身綁著鐵鍊、在特製的鐵籠裡流著口水,彷彿定時炸藥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環繞著血池的鐵籠裡,赤裸人群狂暴地騷動著,有人抓著鐵欄杆憤怒地咆哮,有人盤腿默念佛經祈禱,有人將腦袋塞進欄杆,試圖從窄小的縫隙中擠出去。
聖耀靠在上官的肩上,看著逐漸遠去的夥伴,而血池密道的爬梯在眼前高聳彎曲,肚破腸流的陳先生躺在腳邊。
炸藥的烈焰即將吞沒眾人,毀滅、渺無生機的氣息在隧道裡嘶吼著。
「完了。」聖耀疲倦地閉上眼睛,上官自信地看著爬梯上空。
「嗶。」
血池祕密基地在兩秒內完全崩壞,火焰竄燒到爬梯,將鏽蝕的梯子熔解扭曲,位於地面上的三溫暖輕輕一震。
「我們來得太晚,絕非無錯,是大錯特錯。」無錯坐在遊覽巴士的車頂上蓋,看著快速遠去的三溫暖營業大樓,難堪的臉色中,卻不禁流露出欽佩之意。
「來得剛剛好。」上官躺在無錯旁微笑,在遊覽巴士上看著沒有星星的天空,一場大雨已經將鬱悶的空氣稀釋。
螳螂透過第二支電子信件,用點頭的方式製造摩斯密碼,向上官發出兩個重要的訊息,一是血池的正確位置,二是陳先生其實是八寶君安排的臥底。於是上官假裝毫不知情,向陳先生與白髮、無錯詳細說明提早攻打絕世風華的假計畫,讓八寶君完全鬆懈戒心,但上官在陳先生離去後,隨即讓張熙熙跟蹤陳先生再次確認螳螂所說的血池地點。
隨後上官向白髮、無錯、阿虎發出真正計畫的電子郵件,要他們看到信後動身到血池的真正地點援助,但阿虎似乎還沒確認電子信件,所以並沒有趕到。
之後,聖耀更發出信件給山羊,要山羊率秘警與獵人,將暗伏在絕世風華的牙丸組成員一網打盡。
驚濤駭浪的一夜。
聖耀坐臥在遊覽巴士裡,看著身旁的阿海睡得很香,綠魔幫二十多位幫眾手忙腳亂地為賽門貓、張熙熙、螳螂緊急包紮,一瓶一瓶新鮮的血漿冷凍包吊在置物箱上,紅色的養分注入他們酣睡的血管裡。
聖耀進入夢鄉之際,想到上官冷峻地看著無錯說道:「只要救出我的夥伴跟其他的首領,籠子其他的人不要理會。」
無錯說道:「當然!」隨即與匆匆趕來的白髮一行人,將眾戰友與各幫首領全扛了出來,只留下驚怖張惶的赤裸人類無助地尖叫。
聖耀心裡很清楚,把那些人類給放了,他們虛弱的身子也來不及逃出即將爆炸的血池,就算逃了出來,也將成為吸血鬼世界黑暗的見證,這是上官所無法容忍的。
而且,按照秘警的邏輯,這些逃出生天的人也必須加以屠殺。
聖耀為那些蒼白無力的眼神感到愧疚與哀憐,但他真的累了,他沒法子負荷太多的情緒。
聖耀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手掌上殘酷的凶紋,靜默。
上官的好意,我心領了。
「白髮大哥,停車好嗎?」聖耀看著正為赤爪推宮過血的白髮。
白髮不明就理地看著聖耀,但聖耀既是上官信任的夥伴,白髮沒有多想便向司機喊道:「gost,停車。」
遊覽巴士慢慢靠著路邊停了下來,上官輕輕嘆了口氣。
門打開,聖耀腳步虛浮地走下車子,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那是白髮給他的。
上官看著剛剛才開始熟捻的小夥伴,一步步走進公路旁的草叢裡,毫不戀棧。
「好兄弟,將來我們還會再碰頭的,這個世界就快變了。」上官躺在溼淋淋的車頂上,閉上眼睛。
夜晚,被迫孤獨的人踏上孤獨之路,不曾孤獨的人看著孤獨遠去。
故事,才正要開始。
地下道。
日光燈忽明忽滅,貼滿尋人啟事的灰牆下,紅色鐵簍子裡燒著紙錢,沒有風,行人兩三人,盲眼的吹笛師悲傷地吹著歡樂的曲調。
灰煙從鐵簍子裡裊裊捲出,著火的紙錢在地上蹣跚匍匐著,來到一隻精神抖擻的老狗腳邊,老狗看著紙錢傻傻吐著舌頭。
穿著黑色套頭毛線衣的少年站在老狗身旁,眼睛紅紅地看著佈滿灰塵的算命攤。
算命攤上除了灰塵什麼也沒有,連椅子都給人搬了去。
「謝謝你。」少年看著算命攤後牆上的朱紅字聯,心中感念再三。
良善之心藏凶海,千里難揚帆。
凶命長程終靠岸,孤獨豈長伴?
不論老算命仙留下的話是猜測之言,或是安慰之辭,少年都心存感激。
少年向算命攤深深一鞠躬,老狗的尾巴搖搖,少年看著厚重的行囊,思索著。
光影美人。
重新開張的第三天,客人漸漸回籠的熱鬧氣氛中,長滿厚繭的手指飛快與吉他弦跳舞,滿足地看著台下一雙雙如痴如醉的眼睛。可愛的女孩站在台上抓著麥克風,一首接一首。
舊面孔,新面孔,每個人桌上的餐點全冷掉了,就跟以前一樣。
但,女孩的眼神有些落寞。
台下一張特地保留的小桌子,一直放著「已訂位」牌子,三天了。
女孩擔心著心愛的人,擔心著他的安危,擔心著小桌上的黑咖啡一直都沒有人喝。
眼睛溼溼的,淒轉的歌聲教台下的客人幾乎落淚。
但。
破舊的牛仔褲,沾滿油漆顏料的球鞋,一個頭髮亂得不能再亂的男人慢慢走下樓梯,頭低低,眼睛卻沒離開過台上的女孩。
男人吐吐舌頭,身後走出一個堆滿笑容的男孩,男孩摸摸身邊老狗的脖子,老狗乖乖坐在慶賀開幕的花圈旁。
女孩看著男人,看著男孩,又看了看老狗。
老狗歪著頭,眼神靈動看著女孩。
不知怎地,女孩的腦中出現好像根本不曾存在的泛黃記憶。一個小男孩背著大書包,緊緊抱著一條流浪狗高興大叫、閉著眼睛衝下溜滑梯。
瞳孔緊縮,然後快速放大。
「麥克!」女孩大叫,所有客人被女孩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
「汪!」老狗興奮大叫。
男人坐在老位子上,拿起冷掉的黑咖啡笑著;男孩坐在男人身旁,看著眼睛閃閃發亮的女孩用嶄新的眼神看著他。
今晚是快樂的一夜,雖然將以道別結束,卻是另一段旅程的起點。
女孩清清喉嚨,緊抓著麥克風的手心滲出難以言喻的快樂,說:「今晚,我們來點不一樣的東西吧!」
新客人大聲叫好,舊客人立刻摀住耳朵,老闆皺著眉頭,阿忠趕緊將手中碗盤放下,大頭龍狠狠舉起吉他,瞄準舞台地板。
男人與男孩,相視一笑。
從哪裡開始,從哪裡結束。
「Let’s Rock!」女孩開心大叫。
原子彈,就這麼在光影美人小小的舞台上,再度爆炸!
< 臥底首部曲完結,但動人的故事,永遠不會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