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底 (十一)

聖耀醒來時,身上腥味撲鼻的骯髒衣褲已不見,替之以一身素淨的衣物,而原本像極屠殺兇案現場的房間已大致整理一翻,地上的血漬與碎玻璃已被清掃一空。

上官坐在電腦桌前,轉過頭來看著正打量自己與房間的聖耀,說:「佳芸來過了,她一開門就被我們的樣子嚇死了,幸好她是個很特別的女生。」

聖耀張大嘴巴,說:「房間是她整理的?我的衣服也是她換的?」

上官笑笑,說:「當然,她一邊哭一邊去廁所吐,又一邊把房間打掃好,很可愛吧。」

聖耀看著身上的衣服,問:「那她人呢?」

上官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說:「幫我們買東西吃,等一下就會回來了。」

上官又指了指地板上的怪力王,說:「聖耀,等一會將怪力王用塑膠袋裝起來,搭電梯到頂樓,趁著中午大太陽,讓他懷念一下陽光吧。」

聖耀伸展筋骨,說:「應該的。」又看了看上官,問:「老大,你的傷怎麼樣了?」

「還要五天六天吧。」上官吐吐舌頭,說:「這段期間只好靠你的金剛不壞之身保護我們了。」

聖耀臉色一黯,上官立刻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歉然說:「失禮了。」

聖耀嘆了一口氣,將怪力王肩了起來。

 

頂樓上中午的陽光炙熱刺眼,很適合做為個性濃烈的怪力王的棺木。

聖耀將黑色的袋子打開,讓怪力王靠在水塔旁,仰起頭來看著久未謀面的陽光。一陣風吹來。

怪力王破碎的巨大身軀慢慢融化,每一片枯槁的肌肉都沸騰成泡沫,蒸發在金光閃閃下。

「陽光將指引你通往天堂的道路,」聖耀看著陽光下細微的蒸氣,覆誦著上官的禱詞:「但我們都知道,你將勇敢地闖進地獄,一屁股坐在閻羅王的頭上。」

怪力王完全消失了,只剩下破碎的衣物,還有一根被風吹到樓梯邊陰影的斷指。

聖耀看著殘留的斷指,努力地從陽光的爪牙下逃出似的,聖耀小心翼翼拾起了怪力王唯一堅持苟活下來的拇指,心中起了異樣的波紋,便將拇指放進口袋裡。

聖耀拿出打火機,一把火將衣物燒盡,若有所思說:「至少你有地方可以去,永別了。」

 

聖耀回到魚窩裡,佳芸已經將十幾個便當打開堆在地上,有滷味、排骨飯、雞腿飯、牛肉麵、割包、還有肯德雞外帶全家餐。

佳芸悶悶地抱著肯德雞外帶全家餐的大桶子,跟甫進門的聖耀點頭問好,聖耀看了佳芸一眼,也悶悶坐下。

佳芸剛剛才聽了上官這幾天的驚濤駭浪,作為一個親密愛人,佳芸的心情惡劣,作為一個知心好友,佳芸卻又非常願意體會上官的冒險生活,兩種矛盾的心境擠壓著佳芸兩道眉毛。

「多吃一點吧,補充體力後,我們晚上可能要出去。」上官咬著大雞腿。

「出去太危險了吧。」聖耀看著神色黯然的佳芸說。

「危險也沒辦法,想要我的手腳恢復得快些,我們就得獵血,越多的血越好。」上官說。

「要殺人?」聖耀有些錯愕,又問:「我們不是已經不殺人的嗎?」

「這種緊張時刻在網路上買血的風險太大,送血的人可能都被八寶君盯哨或收買了,我們只好隨機挑幾個長得比較像壞人的人類咬一咬,算是心理安慰吧。」上官蠻不在乎地說。

聖耀傻住了,「第三個魚缸」的理念不該是這樣的吧?應該是人類與吸血鬼和平共處的大同世界啊!

「我不去,你也別去。」聖耀的聲音有些憤怒,拿起一隻大雞翅敲著自己的額頭。

佳芸吃驚地看著聖耀,上官卻只是深深吸了口氣。

聖耀折斷雞翅,說:「我還會在這裡,而不是在山羊那裡,唯一的理由是——我以為待在這裡可以讓兩個世界都更美好的機會多一點,而不是想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去殺人!」

上官沈默地看著劍拔弩張的聖耀,佳芸的眼中卻綻放出光芒,指著自己的脖子大聲說道:「對!你如果真要出去殺人,那就咬我好了啊!咬啊咬啊!反正我本來就很想成為吸血鬼啦!」

上官苦笑地看著這兩個「孩子」,說:「人類與吸血鬼這兩個世界,若真能和平相處,靠的並不是一廂情願的屈就,你們以為我不咬人,人就不會對我動刀動槍嗎?」

「不會啊!」佳芸猛點頭。

「那是妳啊。」上官輕輕撫摸佳芸的頭髮,說:「大多數的人類視我們為眼中釘,恨不得將我們從地球踢到月球,這麼多年來總有幾個吸血鬼領袖級的人物想跟人類談判簽訂合約,卻都遭到格殺或欺騙,所以第三個魚缸絕非妥協下的和平共處,而是彼此尊重的結果。」

上官的眼神嚴肅,繼續說道:「只有讓對方相信彼此都擁有毀滅對方的力量,才是贏取尊重的籌碼。」

荒謬!太荒謬了!這根本是主張武力凌駕一切的荒謬邏輯!

聖耀的腦中只剩下憤怒,說道:「既然如此,我現在就殺了你。」

語畢,聖耀突然往後一仰,視線瞬間凌亂、雙膝垂軟、兩隻手虛晃晃地蕩著,而上官則從聖耀的身後慢慢走出,右手拿著一柄飛刀拋著。

剛剛才可以正常走路的上官,居然讓聖耀在眨眼間雙肩雙膝脫臼,連下巴也被敲得天旋地轉。

「天底下沒有真正的不死之身,如果我現在把你的頭割下來的話。」上官將飛刀交給嚇壞的佳芸,坐了下來。

聖耀倒下,過了幾秒後才發出呼吸順暢的喘息聲,看樣子是凶命將聖耀被拆解的身體重新組合完畢。

「剛剛我明明可以殺了你,卻沒有這樣做,你知道是為什麼?」上官遞了一塊雞腿到聖耀的眼前,說:「那是因為我根本不想殺了你。你不是我的敵人,而是我的朋友,就這麼簡單。」

聖耀看著上官手中的雞腿,無可奈何地咬在嘴裡。

「我可以毀滅你,卻不這麼做,不因為利害關係,而是基於一片誠心,這份誠心就是尊重。」上官看著咬著雞腿的聖耀,笑說:「可惜人類還不明白我們的實力,而圈養派的笨蛋也大大低估人類的實力。如果我們剷除圈養派的勢力,人類也許能感受到一點誠意。」

上官歉然地親吻被嘟著嘴的佳芸,拿起割包吃了一口,說:「獵血能免則免,我們的生命泉源是人類的血,而不是人類的生命,但現在的情況有什麼辦法呢?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或許是句漂亮的推托之詞,但現實如此,要清除沒有辦法尊重人類的圈養派,就要有成大事的決斷。」

聖耀吃著雞腿,說:「英雄總有最偉大的藉口,這就是英雄最可怕之處。」

在聖耀心中,想喝血的話去醫院偷不就得了?他的心中頗為失望,他以為他追隨的對象是道德理想,沒想到上官依舊是個「人」。

但他並不知道,許多醫院的血庫一直受到人類政府的特殊監視,尤其在台灣與美國接連發生重大吸血鬼攻擊事件後。

上官嘆口氣,不再提這件事。

 

天快黑了。

聖耀在電腦前看著一則又一則的吸血鬼新聞,巴西里約熱內盧傳來一間大醫院遭受「上百名不畏槍炮的瘋狂精神病患血洗」,英國利物浦的漁港也有十幾艘貨櫃船被「一大堆飛彈」擊毀,網路上大膽猜測這又是兩起圈養派吸血鬼的傑作,包括美國芝加哥機場事件皆是由台灣大廈決戰所引起的連鎖反應,全世界潛藏的圈養派吸血鬼都在蠢蠢欲動、互通聲息,第三次世界大戰似乎避無可避。

而另一則令人不得不注意的大消息,則是上官腦袋的「買價」急速往上攀升到七億,資料來源則是獵人網站,聖耀忍不住看了上官一眼。

上官和佳芸坐在床上輕語談心,佳芸輕聲哼著歌。

聖耀曾問過上官,像他這麼危險的人物為什麼不找一個吸血鬼談戀愛,卻要走進佳芸平凡的生命?

上官的回答不令人意外,就跟上官同玉米說得差不多,只是多了愛情不可以道理記等說詞,而更重要的是,佳芸也非常喜歡上官,尤其是上官身上的危險氣息。

女人令男人危險,也令男人使女人危險。總是這樣的。

「我走了,你們小心。」上官翻身下床,他的右手已恢復六成,雙腳至少足夠逃命。

「認真找個壞人吧。」聖耀看著電腦螢幕,上官笑著把房裡剩下的三柄飛刀掛在腰上,解開小馬尾任由雜亂的瀏海蓋住額上的青疤,穿上佳芸送給他的新T-shirt開門走出。

房間裡只剩佳芸跟聖耀,還有一點周杰倫的音樂。

聖耀不知道該跟佳芸多聊些什麼,他也不敢。萬一佳芸被凶命吞掉怎麼辦?

佳芸個性活潑,面對沈默寡言的聖耀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光影美人就快要重新開張了,老闆跟阿忠還是一副散散的模樣,而大頭龍終於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弄錯吉他的指法,正重新學習吉他中。

聖耀聽著,一邊偷偷看著正扭曲一張臉,用力舉起啞鈴的佳芸。

原來佳芸被賣到日本去啊,不曉得她還記不記得我。都這麼多年了,聖耀的童年記憶根本只剩下佳芸而已,其餘的,就是不斷經歷各式各樣的喪禮。

但佳芸變得這麼獨立有個性,甚至擁有跟吸血鬼魔王談戀愛的勇氣,這些年來她的遭遇一定很奇異多采多姿,遙遠童年中、抱著流浪狗從溜滑梯上衝下的小男孩,佳芸鐵沒有印象吧?

佳芸跟著周杰倫最新的舞曲「都市恐怖病」哼唱搖擺,聖耀也忍不住附和幾句,看著他心愛的女孩。

事實上,打從佳芸出現在光影美人的時候,聖耀就很想問佳芸一個問題:「你記得小時候失蹤前,那個每天放學後,都跟妳一起坐在溜滑梯上的小男生嗎?」而現在,這個問題再度爬出聖耀的心底,漲到聖耀的喉頭。

畢竟幾天後,不管聖耀能否救得出阿海與螳螂,聖耀都會揮別世界,陪著凶命浪跡天涯,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可以給聖耀一點溫暖,或對世界的感覺更為冰冷。無論如何,都比現在要好。

決定了,聖耀終於鼓起勇氣。

此時,一道黑影慢慢走近魚窩的暗門。

「扣扣扣!」規律的敲門聲。

聖耀跟佳芸的心跳愕然靜止。

 

 

上官擦去嘴角的鮮血,但臉上依舊血淋淋的一片,在一明一暗的青色路燈下顯得格外驚怖,上官看著河堤下歪歪斜斜的兩具屍體,但一向儘量不與人類衝突的他,這次並沒時間將屍體毀掉或掩埋。

因為上官知道,至少有兩雙眼睛正在遠處窺伺著他。

同類的氣味。

有點焦躁的呼吸。

上官將屍體丟入河中,慢慢地走在河堤上,一步一步迎著慘澹的月光,每一次踏出的間距都相當規律,藉以調節剛剛吃食的生血。

遠處的眼睛慢慢靠近,慢慢靠近,上官的腳步卻不見加快。

 

夠遠了。

上官停下腳步。

躲藏在黑暗的呼吸也停止了。

這附近已經是雜草叢生,最近的人類是左前方九百公尺處躺在涼亭裡喝醉的流浪漢。

空氣裡飄著淡淡的緊張氣味,上官不禁想發笑。

他記起了這個味道的主人。

 

上官打了個哈欠,看著頭頂上的月亮說:「如果你是想拿回你這隻手,嗯……也是該還你的時候了,出來吧。」

草叢裡一陣窸窸窣窣,兩張熟悉的面孔走出高及下巴的蘆草,卻不敢過分欺近,只是遠遠站在上官的背後十五公尺處,深怕上官並不如傳說中那樣身受重傷,卻也擔心……

「如果沒什麼事,我走了。」上官沒有回頭,只是揉揉眼睛,舉步便走。

「等等!」

一頭白髮的獨臂吸血鬼大膽站上前,眼睛看著上官的左手說:「gost,不必怕,他要殺我們早就動手了,如果我沒猜錯,只要二十五公尺內,我們絕無可能躲開上官的飛刀。」

上官好奇地轉過頭來,看著厲手白髮跟他的夥伴gost雙腳發抖地看著他,於是說:「別怕,網路上說我受了重傷,說不定是真的,或許現在就是你報仇的最佳時刻。」

報仇?

那一夜在惡巷,白髮只見到胡亂塗鴉的牆壁猛然濺上鮮血,才驚覺自己的左手已被利刃削去,一道黑影飛簷走壁消失不見,只留下一身冷汗與錐心痛楚。

自那夜起,白髮從沒動過報仇的念頭,不只是因為他深感復仇之路太過虛幻,更因為他還活得好好的。上官畢竟只取走他的手。

而這隻手,現在還黏在上官的身上,或許也是一種榮幸吧。

白髮突然一跪,gost見勢也跪了下來,上官的心中一震。

「上官大哥若是真受到重傷,才是我們真正的噩耗!」白髮嘆道。

「請救救我們家老大!」gost哀道。

上官沈默不語,他已經知道赤爪幫發生了什麼事。

白髮毫不閃躲上官的眼光,說:「哲人、綠魔、和貴幫的阿虎都在找你,希望你務必平安無事。」

這幾天吸血鬼的世界真不平靜。

上官額上的青疤在月光下妖異攝人,問:「為什麼不找隻手接了?」

白髮空盪盪的袖子在夜風中飄著,低頭說道:「因為是你拿走的。」

上官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帶我去見你的朋友吧。」

 

 

聖耀的手中只有兩個23磅的啞鈴,若以高速擲出倒是力量不小的消耗性武器,丟偏了,命也沒了。

聖耀感覺到佳芸的呼吸變得極緩慢卻吃力,但她還是堅強地拿起小球棒盯著門。聖耀極擔心佳芸的安全,畢竟自己可以裝死矇混過去,但佳芸可就慘溜溜了。

「怎麼辦?」佳芸的嘴唇虛念著:「要不要躲起來?」

躲起來?聖耀跟佳芸其實心裡都很明白,不管是人類還是八寶君的爪牙,能夠找到這麼隱密的地方,一定不會隨便看看就閃人,怎麼躲都是多此一舉。不過聖耀抱持一線希望,希望敲門的是獵人或是秘警,如此一來自己還可以以人類臥底的身分跟對方「講講道理」,雖然山羊曾說過自己臥底的身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但,至少佳芸總是人類吧?!秘警跟獵人本來就該保護市民老百姓的。

「妳投降。」聖耀張大嘴巴乾念。佳芸是上官的女朋友,無論對人類或八寶君來說,都是價值連成的人質!

佳芸以中指回敬,聖耀只好開始用啞鈴敲頭。

「扣扣扣。」

又是簡潔的敲門聲。

聖耀與佳芸都抱持著同樣莫名其妙的願望:「希望對方見沒人開門就走了。」

「喀拉喀拉。」門鎖裡有鑰匙轉開的聲音,佳芸幾乎暈了過去。

聖耀的神經緊繃到最極限!

 

門打開,聖耀手中的啞鈴像兩枚小飛彈轟向逐漸開啟的門縫,卻幾乎大叫。

聖耀已看到敲門的人。

門後一隻手以聖耀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將兩隻啞鈴「輕輕」接住,拇指與食指扣住一根,中指與無名指又扣住一根,隨即關上門。

「好久不見,公子還是亂七八糟啊。」

張熙熙彎腰將啞鈴放在地上,微笑看著聖耀與佳芸。

聖耀喜形於色,佳芸立刻知道所來之人是友非敵,一屁股摔在床上吐吐舌頭。

「妳也逃出來了?」聖耀高興地說。

「令你意外嗎?呵呵。」張熙熙摀著嘴怪笑,說:「老大跟其他人呢?」

聖耀臉色一黯,張熙熙隨即皺著眉頭坐在佳芸身旁。

「老大受了傷,怪力王為了救我跟老大……死了,今天中午陽光送了他一程。」聖耀難過地說:「阿海跟螳螂落在八寶君的手上,七天後要我們去贖人。玉米、熱蟲、麥克、賽門貓生死不明,還沒有到這裡跟我們會合。」

張熙熙搖搖頭不說話,深深嘆了口氣。

怪力王如此勇悍,即使八寶君跟他對挑,張熙熙都不認為倒下的會是怪力王,但他以金剛之身獨戰五名一流高手實在太過囂張,連她自己都自愧不如。

但,張熙熙一想到,怪力王面對五名強手圍攻時心裡一定覺得自己屌到不行時,卻又不由得笑了出來。

「笑什麼?」佳芸奇怪地看著張熙熙。

「朋友開心的事,妳得跟他一起開心才行。」張熙熙笑道。

真是吸血鬼的豪邁啊,跟上官一樣。

聖耀注意到張熙熙的身上包紮著好幾處傷口,想必也經過一番可怕的惡鬥。

張熙熙說著這三天來,自己在逃出炸成稀爛的玻璃帷幕大廈後,便在「火鍋窩」待上整整一天,來魚窩前還找過「趴趴熊窩」、「星海窩」和「巧克力窩」,但都沒發現其他的夥伴,卻欣慰地在星海窩的牆上見到賽門貓漆上「simoncat is fucking alright,see u all oninternet」幾字,看來賽門貓也在找尋大家。

張熙熙玩弄著大腿上的傷口,一手摟著佳芸的肩膀打量:「小妹妹,我們家老大很鍾意妳啊。」

佳芸笑笑:「上官提過妳,他說妳非常非常厲害,要不是妳很怕痛,說不定他自己都打妳不過。」

張熙熙怪笑,說:「老大很誠實啊,一說就說到我的痛處。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我憎恨受傷,怎麼可能鍛鍊到現在的景況。」

兩個女人就這樣聊了起來,反倒是聖耀無所事事在一旁晾著,越聽越無聊,只好在網路上隨意逛逛吸取吸血鬼世界的種種資訊,心中盤算著如何說服山羊出動警力擊垮八寶君。

過了三個小時,佳芸跟張熙熙甚至開始合唱孫燕姿最新的單曲「奶子小不是病」,聖耀索性拿起飛鏢練習射靶。

正當兩女唱到興頭上時,張熙熙突然驚喜道:「老大的味道,還跟著一大群吸血鬼!」

聖耀一愣,果然聞到很濃的「同類的味道」,小聲擔憂地說:「老大沒有危險吧?」

張熙熙笑道:「如果老大被挾持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帶一大群敵人來找你們,可見是援軍到了。」

「更何況,這兩天外面真不平靜,」張熙熙摟住兩個小鬼頭,笑道:「我還聞到阿虎的味道,他可是隻大妖怪呢。」

門打開,上官摩拳擦掌地看著嘻皮笑臉的張熙熙,說道:「真高興聽見妳的聲音,沒錯,準備大幹一場了。」

 

這兩天來,台灣的警界與新聞界為編織各種蓋達組織犯案的線索忙得天昏地暗,法界並著手反省與修訂各項回教國家出入境人士的資格條件與滯台日數,機場與海岸都嚴加查緝可疑的不法份子,官員說故事的本領又往神乎其技的境界邁進了一大步。

而實際站在最前線的秘警得到政府天文數字的經費挹注,這幾日大幅上修境內各知名吸血鬼的奪命賞金、史無前例地嚴加查緝吸血鬼可能盤據的任何地方。

這種做法也的確格殺了不少吸血鬼,包括昨天下午「燃木幫」睡覺的巢穴被發現,睡夢中驚醒的吸血鬼遭到一群獵人屠殺;還有一群正在酒家尋歡做樂的竹聯幫幫派份子被獵人誤認為是吸血鬼,也遭到火焰槍的伺候;有個徹夜不歸的飆車好青年豪邁地逃開警察的臨檢後,隨即被追上的五個獵人亂刀砍死。更別提大小醫院與各大血庫都遭到軍方的埋伏與嚴密控管,夜間巡邏的次數暴增,只要沒有行動證明接近血庫的閒雜人等都會遭到「銀器接觸」盤詢。

秘警署眼看世界的氛圍正式站在「戰局」只是幾個月間的事,於是在得到大筆經費後,立刻大舉自警校與軍校內選入四千個成績優秀的新人加入擴大編制的秘警署,並於聯勤兵工廠採購價值一百億圓的銀製彈頭與武器,估計不到一年的時間,台灣的吸血鬼與人類平衡均勢即將打破,除非吸血鬼願意巨幅耗損囤積的血液,瘋狂到處咬人製造己方粗糙的兵力。

 

 

「對付人類已經很艱難了,或許人類興頭一過又是風平浪靜。但八寶君危險的氣燄一日不除,都將使得所有兄弟們陷入絕境。」白髮坐在上官身旁。

 

 

所以,就在昨天晚上,在哲人幫幫主「妖蝶站壞」的號召下,全台十一個大小吸血鬼幫派,包括元氣大傷的黑奇幫眾堂主,甚至游離的流浪份子,都群聚在哲人幫堂口「路失意大教堂」召開緊急圓桌大會,討論如何剷除八寶君及其帶進的日本好戰號份子,甚至有兩個幫主提議,不如試圖跟人類政府締結某種程度的和平契約以明志,勇敢的「國度幫」幫主還自告奮勇前往總統府做簡報,題目是:「狩獵派與圈養派吸血鬼的異同,與組織生活轉型及和平的可能性」。

 

 

「好天真,不過我欣賞。」張熙熙笑道:「也許我該跟他約會。」

「恐怕沒辦法了。」國度幫的副幫主陳先生簡直大哭。

 

 

正當大家為國度幫幫主鼓掌叫好時,國度幫幫主的額頭上突然多了個黑點,眼睛瞪大,然後慢慢就滑到桌子下了,擔任護衛的陳先生驚呆了。

只見召開會議的哲人幫幫主站壞嘆道:「對不起,請不要輕舉妄動。」這時聚會的幫派首領才驚覺上了站壞的大當,原來這次全國吸血鬼大會師根本是一個超級大陷阱,可是坐在教堂內開會的只有各幫幫主與各自一名貼身保鏢,其餘的幫眾全都在教堂四周的網咖內戒備兼打屁,根本不知道教堂內發生何事。

清華幫幫主見狀,震怒拍著桌子大叫:「大夥一塊上啊!」但他的腦袋咕咚一聲掉在桌子上,血水自脖子上淅瀝嘩啦灑出。

所有人都靜默下來,暗自尋找暗器的來源與敵人數目,站壞馬上開口:「各位首領,我們的四周都是銀彈,無論如何請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東張西望。」

看不見的敵人無法估計,也就格外令人覺得噁心。

赤爪憤怒地質問:「站壞!幹妳娘的妳存什麼居心!我的手下都在外面!有種妳就不要出去!」卻不敢起身離座。

黑奇幫分堂主冰淇淋的額上冒汗,看著面有慚色的站壞問:「是誰指使你的?人類?還是八寶君?」

站壞同樣害怕,他根本沒有把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答應饒他一條小命的,可不是什麼一言九鼎的人物。

此時一道黑影從天而落,將教堂的佈道壇上踏破,整個人蹲在破爛的佈道壇上大笑。

這樣的人物只能是一個人。

八寶君。

 

面對這樣的結果,現場沒有人感到意外,特別是八寶君那張將笑未笑的臉。

「你這是什麼意思?」臉色一直很難看的虎頭幫幫主吐著煙圈。

「最近道上風波很多,想找大家聊聊。」八寶君笑道,蹲在佈道台上。

「有話就說吧,不過你別得意,外面的弟兄足以踏平這裡。」綠魔幫幫主刀無鋒冷冷說道,他一身武藝超絕,並不懼怕八寶君,但在情勢未明之前,任何小動作都是意氣之舉。

「是嗎?我也不敢跟大家為敵,只是有件事想拜託大家。」八寶君的笑聲很興奮,刀無鋒感覺到八寶君身上有股力量不尋常的膨脹。

「什麼事?說出來大家好商量,不一定要動刀動槍的。」站壞陪著笑臉。

「屁話!走出這裡,老子第一個要幹的人就是你。」赤爪鼻子吹氣,看著站壞。

所有吸血鬼幫派的首領都不相信八寶君的「有事請託」,畢竟今日召開大會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剷除八寶君這個癌細胞。設下陷阱的八寶君怎麼可能不清楚大家對他的敵意呢?

「首先,我想請各位大家長命令外面的好兄弟,在五天內找出上官無筵的下落,當然了,能夠直接拿下他的人頭小弟也不會介意。」八寶君扭動脖子笑道:「如果大家能夠齊心合力辦成這件大事,相信各位都能好手好腳地回去,還能跟在下做個朋友。」

「憑什麼?」赤爪的脾氣暴躁,但他的鐵拳更像活火山,只要大家願意一齊上,他絕對搶先轟掉八寶君的腦袋。

刀無鋒瞥眼看了看桌子腳,心想:桌子往上一翻,大概可以為大家擋住樓上埋伏的暗槍1.5秒。

「憑我相信大家都是聰明人。」八寶君的眼睛充滿血絲,聲音興奮發顫。

「好!」赤爪拔身飛拳,刀無鋒一腳將大圓桌踢向天空。

 

 

「貴幫幫主還是老樣子,真難想像他是怎麼活過八十年的?」張熙熙笑笑。

「這就是老大的魅力。」白髮說道。

 

 

桌子完好摔回地面,包括刀無鋒等所有幫主全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赤爪剛猛無儔的鐵拳被硬生生扭了下來,血淋淋躺在八寶君的手裡。

「乖乖睡吧,白癡。」八寶君甩了眼神迷離的赤爪一巴掌,赤爪全身插滿小鋼球,口吐白沫垂倒。

每顆小鋼球都注滿足以快速迷昏一頭鯨魚的麻醉劑,自動感應的發射機關就安置在圓桌底下,只要命中兩顆鋼球以上,0.03秒就可以癱瘓任何生物的行動,0.3秒絕對能完全撕裂神智,即便是吸血鬼這種極為特殊的生命體也不例外。

 

 

「我跟一張紙條被刻意留在現場,直到大家用銀刀將我割醒,我才將事發的經過說了一遍,但八寶君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用哲人幫埋在教堂底下的密道遁走了。」陳先生露出胸膛上還未痊癒的刀疤,而紙條無異重複了贖回各幫老大的條件。

「真的有那麼多人願意自己的老大回來嗎?」張熙熙疑道,畢竟吸血鬼的壽命特長,要「正常地」進行幫會傳承十分罕有,突然出現這樣「老大換人做」的大好機會將給予有心人士往上竄升的最好理由。

「當然不是,已經有幫會開始在慶祝了。」白髮說道:「只有赤爪幫、綠魔幫、國度幫、黑奇幫殘部,仍試圖扳倒八寶君救回各自的老大,但,就算是無心救回老大的幫派,也很願意幫助我們。」

「國度幫幫主不是已經死了?」聖耀問道。

「我們要為老大報仇。」陳先生的表情很堅定。

「無錯。換不換老大無錯無所謂,八寶君這麼做只會讓所有人陷入危險,將矛頭指向他自己,無錯,如果不整合大家的力量,誰也擋不住瘋子一批接著一批從日本過來撒野。」綠魔幫的第一猛將「無錯」說道,但眼睛始終避開上官與張熙熙。

上官跟張熙熙兩人曾大破橫行南部的綠魔幫巢穴,讓綠魔幫足足花了十年才勉強恢復元氣,當時幫會殘破的慘狀無錯依舊歷歷在目,但儘管懷恨在心,眼前共同的敵人的確是喪心病狂的八寶君。

若不儘快解決日本圈養派在台灣的先鋒部隊,人類政府恐怕耐心盡失,第三次世界大戰真無法避免時,吸血鬼世界或許就要被連根拔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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