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勃起
居然…..居然真的有這種事?!
我果然不是神經病!
緊緊抓著手中的報紙,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腦中,簡直一片混亂。
來到個鬼地方已經快三個月了,幾乎完全放棄任何希望的我,現在終於有了保持理智的理由。
登在報紙的廣告欄裡,真是聰明!
但我也夠幸運的了,要不是那陣風把地上的報紙吹到我的腳邊,我也不會看它一眼。
因為白痴才看得懂。
現在你所看到的,是我從今天開始寫的生活紀錄。
會這麼做,全是受到我的精神導師—柯宇恆老師的影響與啟發,柯老師面對這麼惡劣的環境還能幽默以對,甚至努力保持理智,讓我既感動又慚愧,我才來了三個月,就每天自暴自棄,也曾經想自殺過,但看了柯老師跟未知纏鬥的過程後,我才體會到了什麼是英雄。
在最深的黑暗中,才有最亮的燭光。
在最黑暗的時代裡,才能顯露最光輝的人性。
跟柯老師一樣,我也不願失去珍貴的邏輯思考,而且慶幸的是,我還沒出現邏輯障礙的現象,仔細地把柯老師所謂的畸遊記讀了幾遍後,便決定跟隨柯老師的腳步,天天記下所發生的一切,一方面維持自己的語言邏輯,另一方面,我也想留下我存在的證明。
還好柯老師犧牲自己,紀錄下這些可怕噪音對邏輯思考的影響,我才能及早開始寫作,而剛剛從一數到一千,也沒什麼大礙,不過這將變成我日後每晚的課題。
預防甚於治療。
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或許就如同柯老師說的,會看到這一封求救信,多半對如何逃出這個世界也是一籌莫展吧,但是有柯老師陪著我,給我教導與鼓勵,總是遠勝每天雞同鴨講的生活。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徐柏淳,綽號很難聽,叫勃起,至於這個世界裡我的外號怎麼叫,則有至少1000種叫法。
我是一個高中生,家裡住彰化,因為我已經高三了,照理說我應該正面臨著聯考的壓力,但是考卷看不懂,老師教的東西聽不懂,在一個什麼都無秩序的世界裡,我恐怕無法升學或找到一份好工作,所以我不只負擔著考上大學(或飆進大學)的壓力,還有不能在社會上生存的恐懼。
但是柯老師放棄在科學園區的好差事,只為了活得有意義,這種偉大的想法令我汗顏;本來嘛,我就是死腦筋,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裡,我居然還有心思升學或找份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工作,卻忽略了自我的價值,我真是窩囊。
而關於我發生的一切,比起柯老師遭遇到的,簡直小巫見大巫。
由於我還是高中生,所以每天都住家裡,除了補習以外,每天都回家吃媽媽做的晚飯,家裡什麼都不缺,所以沒有 “不知道點到什麼東西吃” 的不確定感;媽媽也會給我零用錢花(小石頭,碎布,雞爪等),加上我不知道該買什麼(買隨身聽也只是折磨自己),因此也很少有不知道什麼東西是錢而下一秒中卻又不是的窘境。
在學校裡,我本來就有點自閉,朋友不多,大家都很愛戲弄我,這也是我的外號這麼難聽的原因。
但也因為如此,我跟別人交談的機會也就不多,所以我只發生過少數幾次的誤會(被老師拿粉筆在臉上亂畫,被同學把我塞在垃圾桶理,鬼才知道我說了什麼),大部分的時間裡,我只是被動地承受一切扭曲的意義。
本來我還懷疑過是考試跟同儕的壓力,使我精神不正常,但是看到柯老師精闢的分析後,我才知道不是我的阿搭媽空姑利,而是掉到了魔界。
柯老師都是對的。
無知將會是我的朋友
………………
是哪一種朋友?
二. 朝聖
我現在的心情充滿了期待,而我,正在火車前往新竹的途中。
好吧,我不確定這輛火車停不停新竹,就算它在新竹停車,我也認不出是不是新竹,所以也很難決定要在哪一站下車。
不過按照時間來計算,從彰化啟程後,大約近兩個小時就可以到新竹,如果那時有停車的話,就可以下車試試看。
但是現在我發覺自己太天真了。
窗外景色的移動告訴我,火車的速度是相當不規律的,有時慢得像騎腳踏車兜風,有時快得像雲霄飛車(要是由幽默的柯老師來描述,他一定會寫道︰「真是他媽的快」),更吃驚的是,它還會倒退行駛,剛剛到過的站待會可能還會回去,真是令人一頭霧水。
儘管如此,我仍然心情舒暢,我決定要當一個樂天派,像柯老師一樣。
如果在火車上的是柯老師,他會怎麼做呢?他一定可以想出辦法的,要不然也一定不會慌慌張張;他鐵會像鬼塚英吉一樣,翹著二郎腿,大刺刺地咒罵。
我看著外面的景色。
青翠的山林。
注意到我在模仿柯老師的語氣嗎?
老師一句話一行的寫作風格令我著迷,真是酷呆了,很高興我也漸漸熟悉這樣的筆調。
思考著(啊!我也好酷)。
照柯老師寫的求救信來看,老師的心靈已經瀕臨毀滅了,連數字也不怎麼會數了,真是可憐,還好我馬上就去救老師了,以柯老師的資質,跟我溝通練習後,一定可以很快恢復正常的,那時老師就可以傳授我強大的心靈跟偉大的思想,就像歐比王跟天行者一樣。
我好像在朝聖。
沒錯!柯老師絕對是人中龍鳳!
要是柯老師可以研發出回到正常世界的方法,我們就可以穿梭時空,那就跟柯老師說的一樣,我們就成了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偉人,那個時候大家就不會再把我當笨蛋看了,精神醫生還說我有幻想症跟輕微的憂鬱症,到時候我拿到諾貝爾物理學獎(穿梭時空應該是這個獎吧),就把你關到神經病院,然後再把隔壁班那個死肥豬塞到垃圾桶裡,幹!
再次把柯老師的經典求救信看了一遍;這封信的最後註明是5月26日,今天則是6月2日(如果按照正常的算法),因為我平常是不看報紙的,而撿到這張破破爛爛的廣告版時,已經是5月30日了,準備行李跟偷爸媽的錢花了一天的時間,希望柯老師撐著點,你的弟子馬上就趕到了。
火車又停下來了。
該不該下車呢?
等等!我抓起行李飛快地跳下車。
我在一塊寫著地名牌子的旁邊看著,當然了,地名是歪七扭八的符號,但是旁邊卻貼著一張A4大的紙,寫著︰「新竹」兩個深色大字,旁邊還有一小行字:
「要找柯宇恆的人請速至清大夜市,小吃店跟路況的地圖如下。PS︰別搭交通工具」
啊!柯老師真是料事如神,知道火車不規律的可怕,高瞻遠囑地貼上這張紙,輕易地就拯救了我。
相信柯老師一定可以擊敗這個世界的。
牽牛花只需要欄杆
三. 格魯
出了車站,我照著地圖上的指示,很快地就到了清大夜市。
已經看到了傳說中的聖地,奶茶店旁的小吃店….
心中真是緊張。
才短短三天不到,柯老師就成了我膜拜的對象,等一下他親自教導我「如何在魔界中保有高貴的情操」時,我不就要感動得涕淚縱橫。
我滿懷期待地踏進這家毫不起眼的小吃店,呼吸幾乎停止了。
眼中所看到的,是一個抱著頭,痛苦得在地上抽慉蠕動的人。
捲髮?!
是柯老師?!
我蹲了下去,抓著柯老師的肩膀,口中叫著:「柯老師,您撐著,我是您的大弟子啊~~一切都沒事了,您醒醒吧!」
「哇~~~別~~@$#%@%&;^%$」
柯老師的腦袋好像很痛,滿臉的眼淚跟鼻涕,祂拼命地戳著自己的頭,像是要把裡面的蟲抓出來……
「柯老師,您別怕,我也常常這樣,是不是牠鑽到後腦勺去了?我教您,以前我遇到這樣,我都拿小湯匙把牠從鼻孔裡挖出來,要不然就是撞牆,把牠撞暈了牠就不敢亂動了…..不對,要更用力地撞…….」
我頭痛的經驗非常豐富,以前常有一種叫做「格魯」的外星怪蟲寄生在我的大腦裡,吸取我的智慧跟活下去的勇氣,讓我痛得天天撞牆,最後我把酒精倒進耳朵裡,牠才從我的鼻孔嗆出來,算牠聰明早一步爬出,要不然等我點火燒爛牠就太遲了;不過醫生偷偷把牠送到美國的NASA研究,還誣賴我有幻想症,幹!
雖然我跟格魯糾纏了兩年的恐怖經驗,讓我從此拒絕跟那美克星人來往,但是這份慘痛經驗如今可以用來救柯老師,也算是…..糟糕,這個時候要用什麼成語,(A)法網恢恢 (B)廢物利用 (C)舉一反三 ……. 應該是(B)吧。
當我正抓著老師的頭去撞桌腳時,卻被一個老頭拉住。 這個老頭,花白的頭髮,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留著一叢大鬍子,嘴裡還叼著一根煙斗,眼睛瞇成一條線,故做神秘狀,噁心死了。
「這位….小朋友,你…你也聽得懂…嗯..聽得懂語言?!」
啊?
「老頭……你是也掉到這魔界的受害者?!」
「啊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原來真的有同伴啊,哈哈哈….」那老頭緊握著我的雙手,激動地流下眼淚。
這個老頭一定也是看到柯老師的求救信才過來的。我雖然也挺高興的,但是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老頭…..你拜了柯….柯老師做師傅了嗎?!」
「啊?!」
「ㄜ,我是說,你拜了柯宇恆先生當師傅了嗎?!」
「啊?師傅?什麼意思?」
「太好了,那就是沒有囉? 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個老頭真是大笨蛋,白白放掉了大好機會,要是大弟子被別人搶做了,做二弟子可就沒那麼威風了。
我向抱著頭在地上旋轉的柯老師跪下。
「柯老師,大弟子徐柏淳向您請安! 您叫我勃起就可以了。」
只見柯老師抓狂似地用頭敲著地板,還發出奇怪的低吟。
「老師您不需要這樣多禮,那樣我會不好意思的。」我扶起了老師,老師的頭好像撞累了,全身軟癱地坐在椅子上。
「隨便點個東西吃吧,要不然老闆會不高興的。」老頭說。
也好,看柯老師這麼累我也不好意思馬上就請教祂,肚子也餓了,於是我向小吃店老闆發出一串聲音,點了…..點了不知道什麼就在老師旁邊坐下護法。
「老頭,你來了多久了啊?自我介紹一下吧!」我說。
相信格魯 所以格魯永存
四. 八盤臭豆腐
「我?咳,我是台大心理系的教授,我姓楊,叫我楊教授就可以了。」
「嗯。老楊,你來這裡多久了?」
「……….」老楊瞇瞇眼,「我說,叫我楊教授就可以了。」
「我問,多久了?」
「大概七個多月了吧,我沒仔細算過。不過,你的說法有問題,你怎麼確定是”我們來”呢?」老楊抽了一口煙,假裝自己很有品味。
「因為柯老師在祂的名著裡有說過,如果我們不是掉到魔界,那我們就沒有救了,沒有正常的地方回去,而且連柯老師也沒有把握可以拯救全人類。」
我看著一旁的柯老師;老師真是勇敢,以前格魯在我的腦中吸食我的智慧時,我都要撞牆三四個鐘頭才止痛,柯老師居然只撞了幾分鐘就OK了。
「嗯,話是沒錯,但是有兩點必須嚴正說明,第一, 我們的處境不能依賴有沒有解決方法而決定,有沒有救不是精密的判準;第二嘛……」老楊瞇著眼睛,「你怎麼確定這裡是不同的世界呢? 會不會是,我們是所謂的精神病?」
「等一下,你怎麼都沒有問問我是誰? 告訴你,不是說大學教授就一定是主角,而且,我現在已經是柯老師的大弟子了,你不會很好奇我的身分嗎?」我接過老闆端來的…..八盤臭豆腐,心中更加的不爽了。
「啊,對不起,我常常講話講到忘我,這個毛病一直都……」
「我叫徐柏淳,剛剛拜師時講過了,」我打斷了老楊,「外號叫勃起,被叫習慣了沒辦法,住彰化,高三了,曾經擔任地球駐那美克星的大使,不過那件事就別提了。」我吃了一塊臭豆腐,「你也吃啊,沒看到我那麼大方點了八盤啊,別客氣。」
「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語言不通跟秩序混亂的症狀的?」老楊邊吃邊說話,那麼老了還沒有家教。
「症狀?我鄭重告訴你,柯老師有一年半的經驗,你才七個多月,所以,這裡是魔界….」我頓了一下,「還有,我最討厭別人說我腦袋有病了,你再說我就不給你吃臭豆腐了。」
不是我小氣,而是原則,從小到大只要有人說我有幻想症,我就馬上跟他絕交,所以我的朋友少的可憐;但是維持原則是很神聖的,就跟柯老師的名著裡教導的一樣。
老楊低著頭,拼命地吃臭豆腐,看來是不敢頂嘴了。
「三個月。」我說,「三個多月前的一個晚上,我在補數學的時候,因為老師講課太無聊了,加上蛋捲星人跟我玩了一天, 所以我就趴在桌上睡著了,」我夾起一塊豆腐,「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陣很吵的聲音弄醒,原來是補習的中間休息時間,但是同學的吵鬧聲….你知道的,就是那麼一回事,跟柯老師形容的一樣」
「至於我,」老楊一定是餓瘋了,一連吃掉四盤臭豆腐。
「七個多月前的晚上,我在學校做研究時,因為拉肚子跑去上廁所,結果大概是老了,在廁所裡看報紙居然就這樣睡著了,醒來時,我就產生這種邏輯失序的症狀。」
「你……你又說什麼症狀!」我歇斯底里地踢倒一張椅子。
「嘿,我吃飽了。」老楊靜靜地說。
好卑鄙!居然吃飽了才又露出狐狸尾巴,幹!要當神經病自己去當,幹嘛拖別人下水!
我還會在意隔壁的小女生超線嗎?
不會
但是她拿著粉筆劃線的笑臉
一百年後
也無法忘記
五. 海灘
我簡直快氣爆了,還好格魯已經被我挖出來了,要不然牠一定會趁我現在意志力薄弱的時候,在我的腦袋裡吸呀吸的….
「不管你怎麼想,」老楊翹起二郎腿,「先入為主是科學研究的障壁,你很聰明,所以也應該可以接受其他不同的講法。」
「………」這一點倒是真的,雖然我明明知道老楊在安撫我,但是對於他講的,我倒有很多親身體驗,就跟柯老師一樣,柯老師覺得大人不能接受不可思議的事很蠢,我也是。從小我就一直擔任地球人跟宇宙生物溝通的橋樑,但是我媽卻一直帶我去看精神醫生,還帶我去收驚,幹!那個收驚婆其實就是那美克星人,還偷偷在符水裡放格魯的卵給我吃,逼我做駐地球大使,馬的…..
這時,有一個女人走進店裡,站在我們的旁邊。
「請問….你們剛剛說的是不是……國語?」女人抓緊著她的皮包,聲音有些顫抖。
「啊!小姐妳也是…..難友啊!請坐請坐…」老楊眼睛再度露出喜悅的光芒。
仔細看看這個女人,細白的皮膚,淡淡的妝,細長的丹鳳眼,穿著淺紫色連身短裙,小腿….好美的小腿,是那種會讓人衝動的小腿。
「妳好,」我拉過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妳不需要再害怕了,有柯老師的領導,我們一定可以逃出這裡的。」我推了一盤臭豆腐在她面前,並遞給她一雙筷子。
「謝謝….嗚….謝謝…..」女人的筷子不停地顫抖,激動地流下眼淚。
「看到妳真高興,」老楊說,「我自我介紹,我是台大心理系的教授,叫楊哲羽,叫我楊教授就可以了,這位小朋友姓徐,叫他…….嗯,叫他小徐就可以了。」
「真的是太意外了,沒想到這裡居然有跟我一樣的人…..我以為我再也沒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嗚….」女人不停地哭泣。
「嗯…我剛剛跟小徐正好討論到這個問題,」老楊,「雖然柯宇恆先生認為這裡是魔界,也就是所謂的另一個時空,但是,依我之見…..」
「依老揚的低見,他認為是我們發瘋了,而不是我們掉入了魔界。」我說。
「那你認為呢?…..小徐?」女人靜下來了。
「可能的話,請叫我勃起,」我盯著女人的小腿,好美,「不過請不要誤會,那只是一個有趣的綽號,在這個魔界裡…」「噗喫~~」
女人忍不住笑了,我真是個風趣的男孩。
「你可真逗,小哥~」女人拭去眼淚,「我姓韓,單一個字孝,孝順的孝;楊教授,小徐哥,叫我小韓就成了。」
「韓孝,含笑,這名字很好聽啊!」我真羨慕小韓有個好名字,才兩個字,真酷。
「聽妳的口音,不像是…..嗯,是因為太久沒開口說話,還是妳是從大陸來的?」老楊摸著他那叢大鬍子。
「是的,對你們也沒什麼好瞞的。我老家福州,半年前為了多攢幾個子兒,跟幾個姊妹來台灣掙皮肉錢,沒想到,在途中的船上打了個盹兒,一上了岸,就發覺台灣這地方怪怪的,連我的姊妹的行為也變得好奇怪,就跟…..就跟柯宇恆先生寫的故事一樣,我就這麼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本來還以為台灣本來就是這樣詭異的地方,快把自己給逼瘋了…..」
「這麼說妳來到這裡差不多半年了。妳也真倒楣,偷渡到魔界來當海灘,不過妳總算知道自己沒瘋掉就是了。」我說。可憐的小韓,不只做雞,還在魔界做雞,運氣真是背到頂點。
我對偷渡客跟外勞一直都很同情,除了他們很辛苦以外,我還知道政府一直偷偷把一些逾期外勞跟抓到的偷渡客,秘密地交給山繆星人(他們全部都長得跟山繆傑克森一樣)做DNA核子融合的實驗,我也曾經被抓去過,但是幸好我的DNA已經被格魯污染才獲釋。
願者上勾
:「瘋子」
六. 這算什麼?
「對了,剛剛小徐哥提到楊教授認為是我們瘋了,我想聽仔細點。」小韓說完,看了在椅子上低頭喘氣的柯老師一眼,又問道:「他就是柯宇恆先生嗎?」
「是的,就妳剛剛的問題,我分兩方面來回答,第一,柯宇恆先生大概是一時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規則性對話,也難怪,那樣長期地懷疑自我與邏輯失序,我們突然的造訪令他脫離理性已久的心靈無法適應,不過我相信這只是暫時的現象。」老楊拍著柯老師的肩膀,繼續說道:「柯先生真的很了不起,要不是他刊登在報紙上的巨幅廣告,我們也將獨自面對可怕的未知,說不定我們也會變得跟他一樣。」
老楊這一席話真是….真是 (A)不偏不倚 (B)光明磊落 (C)擲地有聲,ㄜ,應該是(A)+(C)吧!說得我都感動得流淚了。
「第二,我並非果斷地認為是我們的精神出現邏輯失序的症狀,但是這個可能必須保留,也許,這才是解決我們惡劣處境的唯一方法。」老楊瞇瞇眼,放屁。
「您這樣說我挺不同意的,」小韓皺著眉頭,「如果說是我們瘋了,那為什麼連錢也變了個樣? 雖然我沒見過新台幣的模樣,但是我也知道錢應該都是…怎麼說…當我跟客人交易完了後,我實在無法忍受報酬只是幾張名片、鈴鐺或是抹布之類的東西….這算什麼?」
小韓又說:「我雖然是打內地來的,但是我也念過大學,我這樣說只是想表示我不笨……而方才我想說的是,如果是我們瘋了,那為何物質環境也會改變?」
「我懂妳的意思,要是紅綠燈的物理狀態改變,要是錢的物理狀態改變,那麼這裡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模樣,」老楊讚許地看著小韓,「但是,別忘了,嚴重的精神病可能會看到幻覺或產生幻聽,也許現在錢還是錢,紅綠燈還是紅綠燈,但是因為幻視的關係,所以我們看事物的能力受到了扭曲。」
小韓歪著頭:「這一點我也想過,但是不屬於物質方面的,比如柯宇恆先生提到的,一切跟規則有關的事物,像是語言,紙牌規則,時間的概念等等,為什麼全部都…..」
「全部都變成一沱屎。」我趕緊把握最佳時機說出恰當的玩笑。
「也許有一兩樣變形可以說是我們的精神有問題,但是只要跟規則有關就會亂糟糟的,就挺誇張的。」小韓。
「嗯,雖然我是心理系的教授,但是對於為什麼只有規則跟與規則有關的事物會扭曲,我也只能抱持猜測的態度。」老楊。
對喔,為什麼只有規則混亂?!
「不過我剛剛發現一點很有趣的現象,」老楊拿著煙斗敲打他的膝蓋,「如果我們的精神有毛病,為什麼我們可以溝通?要是我們失去理解外界秩序的能力,為什麼現在我們又能理解同為病患的語言?」
「也許我們真的進入另一個時空了…..」小韓低下頭。
「是一定。」我看著柯老師。
「我的手好冷….:」
「幹!」
七. 小雞雞
「對啊…..如果我們真的瘋了,那為什麼還可以聽得懂其他瘋子的…..語言?」我自言自語著。
「所以我們……根本沒瘋?」小韓終於夾起一塊臭豆腐。
「未必。」老楊又開始發表他的低見,「現在的精神醫學尚未能真正解開精神疾病之謎,人的大腦仍存在極大的未知領域,簡單的說,人類不了解自己大腦的程度,遠遠超過所了解的部分。」
「這我聽說過,好像人一生只運用到大腦的百分之十不到,但是像愛因斯坦先生就有可能運用到百分之二十吧,但那很少的。」
老楊站起來踱步,繼續道:「所以…..,精神病患者的大腦真正運作的情況,我們人類了解的還太少,精神病可不可以互相溝通………..」
「可以的,」我興奮地答:「有個笑話說,在一家神經病院裡,有兩個自稱是蔣中正的神經病,醫生為了改善他們的病情,於是把他們關在同一間房裡,想說這樣至少會有一個人會放棄蔣中正的身分,一個星期過後,他把兩個神經病叫出來,看看自己的患者病情有沒有起色,問甲:你是誰? 甲回答說:我是蔣中正,哈哈哈! 醫生搖搖頭,問乙:你也是蔣中正嗎? 乙哭喪著臉說:我不是。 醫生很高興地說:很好,你已經快康復了,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乙回答道:我是宋美齡! 所以,神經病是可以溝通的。」
「嘻…嘻..哈哈…小哥,你說話好風趣,瞧你把我給逗的…」小韓笑彎了腰。
好美,真不愧是海灘。
「………….」老楊背對著我,大概是不好意思笑吧,假兮兮的。
「老楊,也許你有點道理,但是這應該不是普通的精神病,」我托著下巴:「坦白說,ㄜ,這是我的秘密,以前有一種外星生物寄生在我的大腦裡,靠吸取我的智慧跟勇氣維生,雖然牠後來被我逼出來了,但是….你怎麼知道沒有其他的外星生物寄生在我們的腦袋裡呢?」
「……………..」
現場一片死寂。
要是在從前,大家一定會說我有被害妄想症,然後逼我看醫生,要不然就是換來一陣不屑的大笑,但是,誰在這種詭譎的環境裡都應該體認到各種可能的存在,我想,我剛剛的發言已經取得了代理領導的地位。
真正的領導,當然是充滿智慧的柯老師。
「如果這裡不是魔界,也許,其實是有一種很難發現的外星生物,偷偷地吃掉我們大腦中的邏輯運算能力,因此,我們在跟充滿秩序的世界裡互動時,產生了老楊你剛剛提到的幻視跟幻聽。」
「這…..一點證據也沒有。」老楊雖然死要面子,但是一定開始動搖了。
「我也不信…要是真的是這樣,我們彼此還能溝通就表示我們的邏輯其實還是存在的不是嗎?」小韓也不相信我。
「也難怪你們不信,好吧,要不是緊要關頭,我是不會這麼做的。」我無奈地說,「我以前其實是那美克星駐地球大使,雖然不幹了,但是還保有一些星際網路,我現在必須呼叫比克,他是個很有智慧的那美克星人,你們不要害怕,要注意星際禮節。」
在老楊跟小韓滿臉疑惑的同時,我掏出了我的小雞雞,開使用聖水在小吃店的地板上畫出星際傳輸圖騰,一邊甩著一邊高喊:「位置,57A22245GF,身分辨識,宇宙魔導士H12,密碼,3點14159,呼叫比克,呼叫比克…..」
天真的男孩:「媽…我的抽屜裡有三個蛋蛋星人,妳看…」
白爛媽媽:「罰你在八點前把國語習作寫完……」
不良少年:「……………………幹。」
八. 三個問題
以前格魯還在我腦袋裡的時候,我必須每天跟比克簡報三次,有時候來不及,不得已在教室傳輸比克的影像時,總是被大家拖起來打,說我在教室偷尿尿,而且還被抓到校長室寫悔過書,幹!他們都不知道能好好坐下來吃飯睡覺,應該感謝我長期為地球的星際形象努力……
在一陣紫色煙霧中,比克的影像傳輸過來了,因為我的聖水排泄得很充足,所以圖騰力量很強大,比克的樣子非常清楚。
綠色的皮膚,白色的斗篷,微低著頭,充滿傲氣的眼神,雖然只是影像,但我仍可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真不愧是比克。
「比克,我有事想問你,關於…..」我不敢直視比克的眼睛。
「為什麼現在才傳輸我過來,我們找你很久了,」比克冷冷地說,「你的狀況看來很不妙,要不然不會冒險通知我的。」
「對….對不起,我也知道…拔掉格魯是我的不好……」震攝於比克的威嚴,我幾乎趴在地上了。
「嗯?」
「根據星際法規…..我擅自將格魯….趕走,應該..」我全身發冷,早知道我那麼龜縮就不該愛面子把比克叫來,我鼓起勇氣繼續說道:
「應該處以跟弗利札單挑100次…..我可不想….我又不會龜派氣功..」
「你知道就好。」比克蹲下來,看著我,說:「但是,我們朋友一場,這件事就先擱著吧,我知道你傳呼我過來,應該是比跟弗利札單挑更嚴重的事,問吧!」
「真的嗎?啊?謝謝…比克你真是好人!」我跳了起來,心臟差一秒就跳到爆炸。
比克果然夠意思,但也是因為我過去赤膽忠心的關係吧!
「老楊,小韓,有什麼要問的,快!還是叫比克救我們出去?!」
我興奮地看著兩人。
小韓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要問就快,要不然我聖水乾了的話,圖騰就失去能量了。」
「你剛剛…….在跟誰講話呀?」小韓慢慢地說。
「妳看不見比克嗎?不會吧!老楊,你想問什麼?」我有點不爽。
「小徐,我只看到你對著一團空氣自言自語,還有,把它收起來。」老楊的表情有點不自在,似乎很想相信我,但又不太想承認的鳥樣。
「馬的,我自己問。」幹!又把我當神經病了,我偏不收起來。
「比克,你能不能把我們救出這裡?」我說,其實我很想丟下老楊。
「不能,因為我們跟地球人沒有盟約,而且你的身分也不再特殊。」
Shit。
算了,不管怎樣都比格魯在我腦袋裡時還得好多了。
「那麼,能不能……….」
「等等,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必須先提醒你,三個問題,一個月只能問三個問題,你必須好好考慮清楚再問,」比克盯著我看,「你應該知道你很笨,所以仔細想想後再問。」
Damn it,我會笨還不是因為格魯吸走我太多的智慧。
「好吧,嗯,我們在魔界裡嗎?還是我們都瘋掉了?」
這個問題至為關鍵。
「拒絕回答。我只能提供片段的線索,其餘的,必須靠你自己的拼湊。」
「為什麼?這樣叫我怎麼問?」太怪異的規定了吧,擺明是整我。
「OK,這是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因為我也不清楚你的真實情形,你只是傳送我的影像過來,我無法對你的處境做出分析。」
這樣也算一個問題?
不過我可不敢頂嘴。
「好吧,那,有沒有一種外星生物,會吸取人類的邏輯能力?」
「有,我們叫牠屌客,是一種病毒,就像地球的電腦病毒一樣,被不名人士生產散佈,牠的抗體碼還可不斷快速更新,連天馬星醫院製造掃毒細胞的速度都趕不上。」
「好可怕,真的有啊……那中毒了怎麼辦?」
想敲出大便般堆積的邏輯
這樣 我的情感 創意
才有多一點點的容身之處
九. 里見八犬傳
「這是第三個問題了。中毒的情形跟屌客的能力有關,越新的屌客引發的症狀越複雜也越嚴重,而且對愈高智慧的物種邏輯殺傷力愈強,每個星球都有患者。」比克皺著眉頭,又說:
「中毒後,屌客一方面吸取邏輯能力,同時又排射出一種酵素,這種酵素會使患者的大腦對吸取的過程麻痺,總之,中毒後邏輯逐步喪失,符號系統一但崩潰,不管是哪一星的人,都會變成廢人。」
「這麼厲害…..但是你說的不清楚,這不算一個問題的完整回答,我要知道酵素是怎麼一回事?幹嘛要麻痺?」
「好吧。因為吸取的過程很痛,不麻痺的話患者會發現。」
「就跟蚊子一樣?」
「對,蚊子吸血時也會一邊分泌酵素。」
「這樣啊……..」
問完了最後一個問題,卻感到仍有許多謎團需要釐清。
「算我多事,」比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屌客排射的酵素有趣的地方是,它有副作用,也跟蚊子很像,蚊子的酵素會引起皮膚腫癢,所以有時會被發現遭到打死。」
「嗯?」
「屌客的酵素會刺激大腦發出共鳴的現象,也就是說,患者雖然逐漸喪失符號能力,但只要沒有完全崩潰,患者之間彼此可以藉由共鳴的效果溝通,這樣會導致病情惡化的情形減緩。」
「啊!就是這個!再多告訴我一點!」我揮舞著雙手。
「關於屌客,其實跟地球的電腦病毒有很多相似之處,例如…..」
這時,比克的影像開始雜亂,接著「咻」的一聲消失了。
怎麼會這麼快!這次我的聖水很充足,應該還有一些時間才對啊….
「比克!等等!等等!」
才剛剛談到問題的要害,居然…..我著急地大喊,這時,我瞥見了小韓;小韓正拿著拖把破壞我佈下的星際傳輸圖騰。
「小韓!妳在做什麼?!妳知不知道下一次要問比克要等下個月嗎?」
「不要這樣,老闆剛剛看到你在他店裡…..這樣亂搞,很生氣地進來亂罵,小韓正在幫你清理。」老楊的眼神帶著鄙視。
「……….你們剛剛什麼都沒看見?」我呆坐在柯老師身旁。
「小徐哥,你大概是太累了吧,我們出去走走,多聊聊就會好了。」
小韓同情地看著我。
我最恨別人同情的眼神,但是…..這次例外,小韓一定很關心我。
那麼美的眼神…….別介意,儘量同情我吧。
That’s all right,他們沒看見比克多半是正常的,也許是因為我的腦波頻率太傑出才看得見………這或許也是我被迫擔任大使的原因吧。
「也好,我去付錢,」我扶起柯老師,「老師,您也跟我們走吧,從今以後,您就不用孤單面對一切了。」
一個人面對這一切長達三個月,一直都處於不明的恐懼裡,如今總算找到了夥伴,就像里見八犬傳一樣,開始踏上打倒大魔王的英雄路。
「現在呢?我們要去哪裡?我們必須跟柯老師多多談話,好讓柯老師早點帶領我們。」
很抱歉,柯老師您的魔界理論應該是錯的,但這不是重點,一個人偉不偉大不是看他的想法正不正確或聰不聰明,而是堅持理想的勇氣與毅力。
不用多做考慮,我決定繼續接受柯老師的精神指導。
十. 自己
經過一番討論,因為老楊家裡挺大又自認為是領導,我們決定寄住在老楊家裡;我們帶著柯老師上了火車,朝著台北前進。
火車當然還是魔性不改,忽前忽後,忽快忽慢,但是台北車站位在地下,應不難認,我們也不如何擔心。
「楊教授,咱們現在有什麼計劃?」小韓問。
「我想先求證一件事,」老楊聳聳肩膀,「我想確認我們是不是精神方面有問題。」
「嗯,我現在也不認為這裡是魔界了,不過事情沒你想的這樣簡單,」我得意地說,「我們應該先想想,那些外星人……」
我閉上嘴巴,因為剛剛只有我看得到比克,我可不想被當成瘋子;我看著身旁喃喃低語的柯老師……只有等見識高超的柯老師康復,我才能向柯老師報告那重要的星際資訊,接受他卓越的分析指導。
「我幾乎可以斷定,當然,目前還只是推論—–這裡絕不是另一個世界。」老楊摸著他的大鬍子。
「為什麼?」小韓。
「要是真如柯先生所說的,是兩個平行的時空交疊,上面的時空發生破洞而使得我們掉到這個除了符號以外,其他事物都一樣的不同世界,那麼,我就不禁要問……」老楊繼續道:「那這個世界的”自己”呢?」
「你是說,這個世界本來也有一個”我”?」小韓睜大眼睛。
「根本就不是什麼不同的世界。 在這裡—-用不精確的說法,我的妻子是同一個人,兩個博士兒子也是同樣的兩人,同事等等也是原來的關係角色,但特別的一點是,我也還是我,所以,如果這是另一個平行的世界,也應當要有另一個我在扮演著心理系教授的角色,但是,」老楊面露微笑說:「沒有。」
老楊還不錯嘛,但是他一定沒想到是屌客的關係。
「所以我們真的瘋了?但就如你所說的,為什麼我們可以溝通?」小韓。
我很想告訴小韓,其實這是因為屌客分泌的酵素會產生共鳴的副作用。
「這個問題我也在思考,就如我先前說的,人類對精神病的大腦活動情形,連一知半解都稱不上;我們等一會就要去精神病院參觀,若是那裡也有跟我們相同症狀的人,也許就可以解謎了。」
「對啊!看看還有沒有夥伴!」我高興地說。
「小徐哥,你還真有興致,我還真煩惱,要是我的腦子不正常,要怎麼給醫好呢。」小韓苦笑著。
西子捧心,(A)美不勝收 (B)…… 算了,就美不勝收吧!
「也不需要這麼擔心,你們說說,什麼是精神病?」老楊微笑著,大概是做教授的職業病吧。
「神經病就是瘋子,整天傻傻的,給他大便他也吃,所以我們不是神經病,要當,你自己當。」我冷冷地說。
「其實精神病在以前被當成是惡魔附身或道德感不足的現象,當然,現在我們認為那是錯誤的想法,故我們把它當作是一種疾病治療,但是,精神病也許只是跟我們一般人使用不同思考方式的人,甚至,還可以說……」老楊頓了一下,喝了口水。
「天賦……」
柯老師?
是柯老師!
「柯老師您終於康復了!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緊緊地擁抱神聖的柯老師。
「嗯……水…」柯老師虛弱地說。
小韓立刻倒了一杯水過來,我恭敬地轉交給柯老師享用。
睜大眼睛
「原來世界是這個樣子啊!」
媽:「快起來吃飯,地板很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