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末路花開的美夢(18)

殺手,末路花開的美夢(18)

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那個便衣警察的生活很複雜,可以說,警察只不過是他的面目之一。

他吃喝嫖賭,放放高利貸,既為警察工作,也為黑道辦事,黑白兩道都知道他的身分,無所謂臥底不臥底,卻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家都愛賣他面子,令他得以在疏通雙方關係之中得到種種好處。

不夜橙慢條斯理跟著他好幾天,看不出誰非得他死不可,也看不出誰可以從這個便衣刑警的死亡中得到什麼太了不起的利益,恐怕是遙遠的愛恨情仇引發的殺機,而非鈔票上的戰爭。

倒是在連續好幾天的日夜跟監後,不夜橙仔細從他亂七八糟的生活習慣裡整理出了理絡。

這一間位於廢棄食品加工廠裡的黑道賭場,是黑道大哥啷噹大仔罩的場子,夜夜笙歌,負責在外圍警戒的幫會保安少說有六個,在裡頭一邊玩樂一邊控場的小弟隨時都有十幾個,完全不考慮殺光裡面所有人的情況下,當然也不可能選在晚上動手。

白天的賭場,就連一條看門的狗都沒有,監視器沒一台運轉,根本廢墟。

答案很明顯了。

在別的地方用指定的匕首幹掉便衣刑警,再趁白天將屍體運到賭場。

在便衣警察的公寓動手,得死四個人。

在便衣警察的小老婆家動手,得死兩個人。

在便衣警察第二個小老婆家動手,得死三個人。

在便衣警察回家的路上動手,幸運的話只要死他一個人就可以了。

不夜橙決定這兩天就動手。

在那之前,雙眼佈滿血絲的他,有必要先睡一個好覺。

不夜橙來到天橋下。

黑草男坐在石墩上,依舊是重複不斷重複的抽菸。

「最近那個女孩有來賣夢嗎?」不夜橙左顧右盼。

「有啊。」黑草男指了指一個原本用來裝電器的大紙箱。

「我要睡。」不夜橙鬆了好大一口氣。

「等等,裡面有人。」

不夜橙一怔。

「不是說要幫我保留的嗎?」

「我是說,我會稍微注意一下。」

「什麼意思?」

「我沒有辦法幫你保留夢。」

黑草男吐出白濁的菸氣:「應該說,我無法幫你保留任何特定的人所做的夢。」

「……」

黑草男的聲音少了一貫的輕挑:「紙箱國,沒這個規矩。」

沒這個規矩?

不夜橙的眉頭漸漸鎖緊。

「我有次來,某個作家不就預定了幾個紙箱擺在他旁邊嗎?」

「那是夢的特殊交易。」

「特別貴的意思嗎?」

黑草男搖搖頭。

黑草男在煙霧繚繞中慢慢解釋,紙箱國最一開始的規矩,是以夢易夢。

誰來到天橋下,在紙箱裡留下一個夢,改天就能來這裡睡另一個夢回去。

用秘密的絕對,交換另一個陌生人的私隱。一個夢,換一個夢。

後來交易的人多了,流動複雜了,有人只肯賣夢,有人只想買夢,才改用鈔票當媒介,也才有同一個夢可以連續給不同的人,直到夢境稀薄到沒有任何氛圍可賣為止的現況。

唯有一個傳統還是保留下來,無法用鈔票替代,那就是「指定夢」的交易。

如果要指定一個夢只能為你保留,唯有,用非常珍貴的夢來交換。

這是紙箱國的核心價值。

「那個作家的夢境非常獨特,評價很高,每回他一夢完,搶著要進去裡面睡覺的忠實顧客都大排長龍,所以我當然接受他提出的特殊交易。」黑草男在煙霧裡看不清表情:「他用他的夢,指定交換一個看起來腦袋有問題的古怪高中生,一個老是拖著超大行李箱走來走去的女人,還有一個在肩膀上養貓的年輕流浪漢的夢。他獨佔了這三個人最新鮮的夢,只有他夢過第一次,其他人才能接下去睡。」

不夜橙微微點頭。

真是太可疑了,那個作家要的並非永久性地獨佔一個夢,而是最初的第一夢。

或許那個作家跟自己的遭遇有些相似?

「我沒有夢可以交換。」不夜橙長嘆了一口氣。

「那就只能每天晚上都來報到,碰碰運氣吧。」黑草男不置可否。

不夜橙看向那個竟然錯過了的大紙箱。

不由自主,捏起了拳頭。

「自從我上次走後,那個女生還來賣過幾次夢?」

「五次?應該是五次吧。」黑草男隨口答。

「我錯過了五次!」

黑草男不以為意,接著說:「五次。其中有兩次都被這個胖子買了,他跟你一樣,買了第一次,就拼命要跟我預購同一個女生賣的初夢。其他買過的三個人也一樣,都希望能預購,這女生的夢很有人氣啊。」

「……」

「怎麼,那女生的夢特別香豔嗎?」

「不。」

「今天就先別睡那女孩的夢吧,我挑另一個一手夢給你。」

「不。」

「你要等那個胖子夢完,馬上進去同一個夢裡面?」

「……不。」

不夜橙瞪著那一個大紙箱,整個人僵硬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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