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末路花開的美夢(29)
目標A的一連串夢境,進行得非常有趣,非常調皮任性。
不斷往前推進的劇本裡,那個叫小雪的女孩,強制那個叫阿克的男孩,與自己談了一場古靈精怪的戀愛。四角戀愛——表面上的。在小雪的恣意妄為裡,戀愛,從來只是她跟阿克之間的事。
小雪是一個無法用常理分析的女孩,簡直是都市傳說,完全是妖怪,她隨身攜帶愛的小手銬,好將阿克牢牢銬在自己身邊,不讓其逃走,這當然也造成了喜歡阿克的另一個女孩很深很深的誤會。
面對小雪妖怪等級的任性,阿克始終保有超寫實的逆來順受,喜歡打棒球的他,偶爾也會勉為其難帶小雪一起去打擊練習場打棒球。阿克揮棒的時候總是豁盡全身力量,那種要不就連球的邊邊都擦不到,要不就轟出全壘打的笨蛋氣勢,深深吸引了小雪。
當阿克與小雪打完棒球後,劇本結束。
目標A馬上將球棒扔向不夜橙。
不夜橙接住。
「不夜橙,你很會打棒球嗎?」目標A挑眉。
「沒這樣打過……球。」不夜橙掂了掂球棒,倒是又用它來打爆過誰的腦袋。
「那我們來比賽!」
「好啊。」不夜橙試揮了幾下,只要把飛過來的球當做是人頭就行了吧。
「輸的人要怎樣?」
「妳自己說好了,反正我是不可能輸的。」不夜橙認真地說,隨意揮棒。
「可惡!」目標A咬牙切齒,揮棒。
兩個人就在夢裡較勁了一百多顆球。
揮棒,揮棒,揮棒。
揮到夢境結束。
夢的劇本,沿著真實人生裡的脈絡不斷開展下去。
聲稱自己的房間被房東斷水斷電,小雪便強制性地搬進了阿克的租房,牙刷,毛巾,換洗衣褲,一缸缸生病的小金魚,通通都進駐到阿克的小房間裡。
就像活生生的妖怪一樣,晚上小雪在阿克房間裡搗蛋肆虐一番後,隔天早上,阿克一睜開眼睛,小雪就會消失無蹤。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
「阿克?」小雪突然爬下床,推了推阿克。
「衝蝦小?」阿克實在不想睜開眼睛,白天的工作實在是太累了。
「我喜歡跟你說話。」小雪笑嘻嘻的。
「嗯。」阿克的臉還是埋在枕頭裡,但手指卻高高豎起大拇指,表示「知道了」。
「我們真的在一起好不好?」小雪又推了阿克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阿克毫不留情地說,豎起食指打叉。
「我看過有句話說,戀愛是一種,兩個人在一起快樂可以加倍,憂傷卻可以減半的好東西,如果我們可以在一起就好了,立刻就可以變得很快樂,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啊,但就跟妳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要快樂加倍也是跟她一起加倍,要把憂傷對半也是跟她一塊平分。」阿克困倦至極:「打住了,不跟妳聊了,妳剛剛跟我去打了兩百多球,妳是鐵金剛啊都不會想睡覺?」
「我才想問你,你怎麼捨得睡覺?」小雪嘻嘻。
阿克翻身而起,從抽屜裡拿出一把手電筒照著小雪。
「幹嘛?照得人家好羞。」小雪臉紅。
「羞個屁啦,我是想確定一下妳到底有沒有影子。」
阿克切掉手電筒,倒下又睡。
咚。
夢境劇本的齒輪漸漸停止轉動。
「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好笑喔!」目標A看著一動也不動的阿克。
這個男孩的房間跟人生,以及最重要的戀愛,通通被自己搞得一團混亂。
「妳是他的災難。」蹲在床邊的不夜橙也哈哈大笑:「毫無疑問。」
「你覺得他適合我嗎?」
「我不是很懂戀愛。」不夜橙抓抓頭:「但說過了好幾次,總之他比劍男好。」
「你是大叔了,怎麼不懂得戀愛?」目標A拿起阿克的手電筒,照了照不夜橙的臉,賊兮兮地說:「你該不會沒有交過女朋友吧?」
「……我不善交際。」不夜橙皺眉,故作鎮定:「但,年輕的時候也談過幾次,應該可以勉強稱為戀愛的感情。」
目標A瞇起眼睛,那表情,完全是——審問。
「勉強?勉強可稱戀愛的感情?」目標A加重語氣。
「有上床。」不夜橙慎重其事地強調。
「有上床,你強調這個是要證明什麼?」目標A的眼睛越靠越近。
「證明感情有到一種階段。」不夜橙被擠兌得有些呼吸困難。
「你幾歲了不夜橙?竟然想說上床可以證明什麼……什麼階段?」
「三十八。」
「天啊你好老喔!」目標A一陣誇張的驚呼:「你好老喔好老喔!」
「……對不起。」不夜橙好像有些支撐不住了。
就只能放任目標A在旁邊鬼吼鬼叫了一番,不夜橙表情很無奈,卻又暗暗好笑。
「不過啊,這個阿克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那個女生感覺也很喜歡他,互相看對眼,但我一直從中搗蛋,我是不是很壞啊?」
「妳……應該說,夢之外的那個妳,很喜歡阿克。」不夜橙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在夢之外的世界裡,我常去一間咖啡店,有一天,咖啡店裡店員說了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什麼話?」
「愛情,不談愧咎。」不夜橙複述這種小情小愛的句子時,竟然感到臉紅。
「愛情不談愧咎?」
「我聽到的時候覺得滿有意思的。妳喜歡一個人就喜歡了,原因什麼的,可不可以什麼的,跟別人解釋再多,也不會就從喜歡變成不喜歡吧,即使是那個叫阿克的人,也不能不准妳不喜歡他吧。」不夜橙頓了頓,說:「應該是這樣。」
「哇!你明明就很懂戀愛嘛!」
「……我只是複述別人的話。」不夜橙別過頭去。
「所以,我應該盡全力把這個男生給搶過來!對不對!」
「這好像不是妳能掌控的,是夢之外的妳決定的吧。」
「那我們一起幫她加油吧!耶!」
一個夢又結束了。
一個夢又開始了。
小雪倒在阿克的房間門口,發燒了,像一頭熟透的魚。
「阿克,幫我治好我的病。」小雪虛弱地說。
「別說話了,有力氣說話不如去洗個熱水澡暖暖身子,病才會好得快。病好了,我們再一起去打棒球。」阿克手忙腳亂照顧著小雪。
「燒一下子就退了,但我另一個病卻很不容易好。」小雪的聲音越來越細。
「什麼病?」
「缺乏幸福的病。」
「胡說八道。」阿克不想答理。
「不幫我治好,那我要一直發燒,你去上班,我就洗冷水澡,脫光光在床上讓它繼續燒……」小雪說著說著,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最後阿克還是揹著快熟透了的半昏迷小雪,衝到醫院急診打點滴。
夢境劇本在阿克濕透了的背上結束。
「夢以外的我,好像不依賴人就會死一樣。」目標A跳下阿克的背,有點不服氣地手叉腰:「有時候,我實在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卻沒辦法改變那樣的她。」
目標A開始亂踢馬路上的鋁罐,踢向不夜橙。
「夢以外的妳,喜歡任性地追求自己喜歡的男生,儘管他還沒對妳動心,也阻止不了妳喜歡他。」不夜橙用腳擋住飛射過來的鋁罐,將它踢了回去:「我想,妳發燒了,還特地跑去他家門口燒給他看,昏倒給他看,也是在為自己的戀情助攻吧,算是前後不矛盾。」
「但是我看起來好懦弱。」目標A一腳停住鋁罐,反腳又勾回給不夜橙。
鋁罐踢歪了,不夜橙往左跑了兩步才將鋁罐踢回。
「有困難的時候,找喜歡的人幫自己的忙,一點也不懦弱。」
「……是嗎?」目標A猶豫。
「是。」
「所以我不必討厭自己?」
「我覺得,把自己脆弱的那一面,給自己喜歡的人看,是一種…….特權吧?其實還滿可愛的。」不夜橙聳聳肩:「至少目前看起來是這樣。」
「好!」目標A似乎下定決心,用力將鋁罐踢出。
一個夢,又結束了。
又一個夢,開始了。
夢裡的世界,他真心喜歡。
不夜橙與目標A無話不談。
秘密對他們之間來說,根本毫無意義,沒有保存的價值。
他們擁有的不多,僅僅是永遠也不知道夢境何時結束的當下。
夢裡的場景有多大,他們就走多遠。
有時嬉笑打鬧,有時僅僅是愉快而優雅的沉默。
在夢之外,他僅僅是一個不斷計算殺戮方程式的殺手。
不夜橙在夢裡的世界說越多話,在夢之外的世界,就越來越沉默。
他並非分不清楚夢與現實的邊界。反之,不夜橙竭盡所能地區分。
他好幾次眼睜睜看著那女孩睡進紙箱裡。
也好幾次看著她從紙箱裡睡眼惺忪起身。
他與她像陌生人一樣錯身而過,彼此都沒有多看對方一眼,更沒有回頭。
現實世界裡,他們無話可說,素昧平生。
在夢裡,他與她卻無話不談。
他覺得這樣很好。
這樣很好。
然後,小雪燒起了郵筒。